買年肉

　　　　　　　　　　　　　買年肉

　　　　　　　　　　　　文/荷葉雨

　　時近冬至，今天中午接到妹妹的電話，説是她那裏有一家房東今天殺豬，如果我們要買年肉，可以和她合買一頭豬，肉價比市場略低。姐姐聽了興致很高，吃完飯就約我欣然前往。

　　寒風凜洌中，我們乘車來到妹妹的住所。爬到樓上，才發現人不在家。猜想一定就在附近，肯定是在那房東家裏。於是帶着根根又一層層走下樓來。

　　四處觀望中，撥響了妹夫的電話。恰好看見他和呀呀在一家院舍裏，於是半信半疑地走過去。妹妹不在，還沒有下班。兩個孩子一見面就湊在一起，高興地玩了起來。

　　我們走進庭院，原來是一家樓主圍了個院落，建了個豬舍，裏面圈養了大大小小六七頭豬。每到歲末年關，就殺豬賣肉。此時院內已有不少圍觀的人，幫忙的人，還有哪裏也少不了的一道風景——打牌的人。院子裏臨時搭建的灶台上頂着沸騰的水鍋，還有不少煤爐一字擺開，也燒着滾水冒着熱氣。側門外，是一條大道盡頭，幾個屠夫就在場地上擺開架式忙個不停，站在滿是血污的地面上舉刀弄肉。

　　我們看中一頭約二百斤重的豬。那豬圓頭圓尾的胖得可愛，油光水滑的毛根，預示着它的健康與肥美。於是跟房東説了我們的選擇，只等前頭豬理完就可以開始了。

　　過了一會，那頭豬變成了一塊塊白花花的肉被買主裝進蛇皮袋裏，然後吃力的提到大道那頭去攔車。因為生疏，既沒問他的豬有多重，也沒問他買的肉價多高。看到他本想要幾塊豬血，但一見那曾經沸騰的水鍋裏碎散的豬血時，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正在我們和孩子在灶口烤火時，忽然聽得幾聲嚎叫傳來。猛地轉頭，卻看見了驚心動魄的一幕——一個屠夫正用鐵勾死死地鈎住那頭豬的下巴，另外兩三個則努力地拉扯着拼命掙扎的畜牲走向屠場。那簡直是令人不忍卒看的殘忍無道！妹夫慌忙捂了呀呀的眼睛跑開去，我抱着根根也迅即走開，但根根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回頭看看那殘忍的一幕。

　　“哎呀，真是作孽！這屠夫太狠心了！”我忍不住心痛忍不住感歎。房東一邊把豬舍關好，一邊應聲回答：“豬本來就是人的一道菜，有什麼可憐的？你天天吃肉不心痛，只不過沒看見殺豬罷了。這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人到海里不是被鯊魚吃掉？到山上不是被老虎吃掉？”話是這麼説，但這樣直接的血腥殺戮還是太慘無人道了。“豬如果安樂死就好了，那樣吃肉也不用懺悔不安。”我這麼説着，那個屠夫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説：“殺頭豬還用那麼麻煩？從來都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安樂死你就安心了？”“你要同情它，只有不吃肉。你不吃別人照樣吃。吃豬吃牛吃雞吃鴨！”我看到已經躺在大盆裏被開水燙過被刀子刮過神態安然如熟睡的死豬，也只得接受這不爭的現實。是啊，我的一絲惻隱有什麼用呢。如果不是我相中它，它就不會這麼快就挨刀受剮；如果我不買它，別人一樣也要分而食之，總之它是擺脱不了它的悲慘宿命。我的被冷遇的惻隱心有如當今的世道，一個人的微薄力量較之時代的滾滾洪流，有如螳螂擋車，蚍蜉撼樹，能有多大作用和影響呢？我渴望真愛永恆，難道世上就愛滿人間？我仇恨貪官污吏，難道世上就乾坤朗朗？我討厭打牌嫖娼，難道世上就玉宇澄清……

　　既無力改變現實，就只能順天應人。我收起了被人視作可笑的惻隱與同情，也懷了些許好奇，站在一邊看屠夫們怎樣將一頭活生生的豬侍弄成一塊塊新鮮乾淨的肉。豬是一道菜，屠夫也是一種職業，就象醫生也打針開刀，只不過對象是人。我的眼前，隱隱現出兒時家中殺豬的情景，那燒着開水的鍋裏在等着一道道美味的烹煮……漸漸的那可憐的豬也不見了，被割成了一塊塊鮮潤白嫩的豬肉。屠夫順手遞給我時，我縮手不敢接，姐姐接過放到案板上攤開散熱。“噢，是要婆婆接啊？”“婆什麼婆？是我姐姐！你這肉割的也太厚了！”“這還算厚？掛在陽台上出曬，大塊大塊的肉才殷實，才象個老闆！”這個麻利幹練的老屠夫在我眼裏也變得可愛起來。

　　人，還是活得入世些好。不求得過且過，也得入鄉隨俗，做個性情中人。養豬的時候用菩薩心腸愛心侍養，殺肉的時候顯屠夫霹靂手段。這樣才會在適宜的時候做適宜的事。

　　回到家裏，打開兩袋温軟的鮮肉，想着精鹽五香細細醃漬的香醇，年味漸漸瀰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