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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就在前面的一釐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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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就在前面的一釐米

“從一個普通人到一個作家需要被退稿200次,從一個有天賦的普通人成為一個作家需要被退稿150次,比如你,而我只需要100次。”這是潘威的原話。

我們正朝着各自的150次、100次努力着,值得慶幸的是,無論如何,我們距離作家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潘威比我少5 0 次的原因在於我們各自的專業。他學的是建築學,而我學的是土木工程,雖然在一個系,卻有着藝術家和農民工的本質區別。他常跟我説,一個藝術家應該有一個助手,助手工作的時候,他才有機會邊看電視邊數鈔票。環顧左右,助手的身份不幸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叫潘威老大,除了他比我高一級外,更多是因為他有着作為男人的豐富的人生閲歷。老大想當作家比我早一些,所以他的着作幾乎是我的兩倍。當然,沒發表過任何作品的他,被退稿的次數也是我的兩倍。老大常常斥責這個世界厚顏無恥,一部好的作品要過50年才能被認可,也可能僅僅是在作者死去一個月後。

想在死之前證明自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當我第13 次被退稿後,老大要求我不要在文章中寫他的真名—潘威。好吧,我可以試着給他換個名字,幽默風趣點叫潘德綱,文藝夢幻點叫潘洛伊德。這樣一來,取個生動有趣的名字幾乎成為我寫作生涯裏最困難的一件事情,但他讓我這樣做的目的,僅僅是為了讓住在我樓上645寢室的潘威保持神祕感。

645寢室確實是一個神祕的地方。本應該住四個人的寢室,除了老大,其他三個人都神龍見首不見尾,所以這個寢室成了我們的工作室。這也驗證了所有大師的工作室都髒亂得極具藝術特色。

喜 歡藝術的老大看上了與我同級的空乘與模特專業的女生,表白後,被對方以“給我時間考慮下”的理由拒絕。那個女孩叫方雨,老大喜歡她幾乎到了痴迷的地步。他 説因為方雨,他現在只有在雨天才有靈感,任何遇見、離別的橋段都必須發生在雨天;任何純情、色情的場景都必須發生在雨天;任何自殺、他殺的背景都必須發生 在雨天。我該高興的是,女孩不叫方雷或者方雪,如果這樣,老大成為作家肯定遙遙無期了。

在寢室寫作的日子讓我們充滿鬥志。

整個夏季,我們白天待在寢室寫作,晚上便去圖書館充電。那時學校的新圖書館還沒開放,舊圖書館裏有吊扇和枱燈,既涼快又寬敞。

但那時我發現老大的退稿數一直停在第30篇。他説:“我在下一盤大棋,接下來的作品是一部具有歷史意義的長篇小説,少説也要寫十幾萬字。你知道十幾萬字意味着什麼嗎?意味着一本有着200頁的書。我會像許多着名作家一樣,在這本書的扉頁印上‘謹以此書獻給—方雨’,多麼浪漫啊,這樣我就同時收穫了夢想和愛情。”

有 段時間,除了圖書館,老大便拉着我在操場上轉悠。我不止一次提出,這種事只有處於熱戀中的小情侶才熱衷,一個偉大的作家才不屑於在操場上陪另一個偉大的作 家瞎逛,因為這裏沒有任何需要他們征服的東西。這個時候,他總是摸着自己新長出來的小鬍子,沉默不語地帶着我往前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正在考慮”的方 雨被一個經濟學部的高富帥追到了,所以空姐、模特和高富帥通常是一夥兒的;從另一個方面説,“考慮”只不過是對老大的善意謊言—女人比作家能説謊也是理所 當然的。我恍然大悟,我們根本不是兩個作家在操場上瞎逛,而是在猥瑣地尾隨。“寫作在於堅持,愛情在於等待,挖牆腳在於一邊堅持一邊等待。”這是老大説 的。

寒假,年三十的清晨,外面是不絕於耳的鞭炮聲。我推開窗,天空是一種冬季的灰色,冷空氣吹進我豎起的領子裏。老大很興奮地打電話來説:“書終於寫完了,書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小雨’,我現在就帶着它去追逐我的愛情。”

接下來的畫面我都可以想象:老大的家在武漢,方雨的家在廈門,坐火車最快要20個 小時。正值春運,老大好不容易買到一張站票,在擠滿了工人、農民、學生和小偷的列車中,他揹包裏裝着自己的夢想,腦袋裏想的是別人的姑娘。在搖晃的車廂 裏,他整夜未眠,夢想和姑娘變得親密無間;在凌晨人羣昏昏欲睡時,他眼含熱淚,面帶微笑,露出的牙齦如同漫山遍野綻開的紅石榴。

冷空氣讓我打了個寒戰,我關了窗户。家裏來了很多客人,父母熟練地向我介紹不太熟悉的親戚,而我在此刻不知怎麼有點羨慕在遠方的老大。

大年八年級的晚上,老天配合地下起了雪,整個城市張燈結綵。

酒 到酣處,夜色正濃,我毫不意外地又接到了老大的電話。他下火車後打電話告訴方雨,自己來廈門找她了,對方頓時花容失色,掛了電話並把老大拉進了黑名單。由 於不知道方雨家在哪兒,老大像只無頭蒼蠅到處亂轉,大過年的,硬是把尋愛之旅變成了觀光旅遊。老大先去了鼓浪嶼,結果通往島上的船停了,於是去附近的中山 路逛了逛,可是過了下午5點,活人都回去吃年飯了。後來,老大打車去了廈門大學,特別國際化地在一家餐館和幾個外國留學生吃了飯,最後獨自找了一家小旅館,買了泡麪和啤酒,看着重播的春節晚會,就算是過年了。

聽着他無比慘淡的結局,我在電話這頭幸災樂禍,笑得合不攏嘴。他又補充説,有好幾次,他都覺得方雨就在那家小旅館附近,在下面這條街上,車燈亮起,可以照亮她年輕的臉龐。我問:“你現在是什麼感覺?”他語氣輕鬆地説:“這種感覺就像—被她退稿了,反正習慣了。還有,你借我150元買張硬座票,我的錢為了保持國際友誼請那幫孫子吃飯了。”

我匯了250元給他。至於意思,是顯而易見的。

冬天如此的短,一轉眼就是春天開學的時候了。

由於潘威開學前幾個星期都沒來,我的寫作事業也擱淺了。我們學部組織了一個樂隊,寢室的一個哥們兒在裏面當貝司手。我閒時便去排練室近距離觀察那些趴在窗口臉紅心跳的女孩子們,她們急促又興奮。相對於樂手,作家應該是世界上最不酷的職業了。

我給室友送飯的時候,望着排練室外有着藍色羽毛的鳥發呆,我喜歡它們停在對面樓頂雨水槽裏的樣子,顯得高傲又美麗。有個人影從體育館那邊走過來,是潘威。他靠近我,提醒我正在做的事情完全無關理想。

他説這些天跑了幾家出版社,看能不能把那本《小雨》出版了。他拿出250元錢,説:“這就是全部的稿費,剛好都給你。”

我不知道十幾萬字的小説是不是隻值2 5 0 元,但是老大臉上的得意,讓我覺得我們似乎又邁出了一大步。

老大説:“你要超過我,還要再努力才行。”

如果我們沒有才華,那努力就足以使我們幸福了。

2013年的夏天,五年制的老大同四年制的我一起畢業了,我的退稿數停留在了56篇。

武漢的夏天熱得讓非洲的國際友人直呼要回家避暑,學弟學妹們把席子鋪到天台上睡覺,這種事我都還沒來得及嘗試就畢業了。

照完畢業照的下午,老大用“愛情不是永恆的,追逐愛情才是永恆的”這句至理名言打動了樂隊的朋友們,大家決定陪老大到女生樓下向方雨表白,這幾乎是行為藝術的舉動刺激着大家搬着音箱、架子鼓、吉他等。

頂着大太陽,在發出噪音的音響聲中,老大連唱了張震嶽的《小宇》、五月天的《温柔》和張學友的《李香蘭》。不得不説,老大的歌聲比我想象的好聽很多。

“方雨,我只想告訴你,至少這四年,我的愛情是忠貞的。”在唱完最後一首歌后,老大對着一直未開的寢室窗户,對着一望無際的藍天,對着光芒四射的太陽,高聲説道。人羣中響起熱烈的掌聲,一些小妹妹拍腫了手。

老實説,當他的聲音漸漸消失時,有某種東西深深打動了我。

老大比我早一天離開。

那天上午,我和他一起收拾寢室。我們手寫的稿子,這兒一堆,那兒一堆,把寢室搞得亂糟糟的。我不知道是否應該把它們扔掉,這裏似乎瀰漫着一種類似無可奈何的失望氣氛。

“其實那天下午方雨不在寢室。”收拾着牀鋪的老大説。

“嗯,我的室友告訴我了。”

“稿費也是騙你的。”

“250元也好不了多少。”

“有時候我也想就這樣算了。”

“我知道。”

“但是面對喜歡的東西,如果認輸和順從了一次,我就將永遠對生活妥協。想到以後我在生活中獲取的快樂與此無關,就不甘心啊!”

也許世界上存在着太多的妥協和失敗,但總有那麼一羣人,即便夢想被“退稿”,真心被“退貨”,他們也絕對不會放棄,就像是地平線上閃爍的星辰,指引着我們,無論愛情還是夢想,如果真的喜歡,那麼繼續下去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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