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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節氣裏的思念作文

欄目: 優秀作文 / 發佈於: / 人氣:7.39K
散文||節氣裏的思念

散文||節氣裏的思念作文

柳條新綠,海棠壓枝的時候,我發現我的思念在這個時候也在生長、發芽。因為一切新鮮上場,思念也在更迭。如果這種思念是棵樹的話,它沒有容我商量,就在春天裏抽枝拔節,在春水裏氾濫,在春風裏長成一棵參天大樹。我開始思念我的幾個親人。

每年春天,看到溝渠嫩生生的馬蘭頭一簇一簇鮮綠、變老、開花,我知道清明快到了,心裏總是思念我的阿太。

阿太是我媽媽的外婆。我媽媽五歲、阿姨還在襁褓裏就沒有了親孃,爺爺付下三塊銀元把襁褓裏的阿姨託人代養,結果沒出幾個月襁褓裏的阿姨夭折了。爺爺討了第二個老婆也很快去世了。阿太怕外孫女兒沒人養活,就把媽媽接了去,媽媽就在她外婆舅舅家裏長大,一直到十歲,才回到自己家。阿太如同媽媽的媽媽一樣,只是沒有在阿太肚子裏待上十個月,但是在媽媽兒時的歲月裏,在我們兒時的歲月裏,阿太給予了比母親、比奶奶更多的疼愛與温暖。

阿太是個標準的小腳老太太,裹着的小腳真的只有現在粽子那麼點大,走起來顫顫巍巍,小心翼翼,就是書裏寫的“三寸金蓮”。

阿太是舊社會裏的童養媳,舊社會的童養媳是非常悲苦的。我從來沒問她,阿太和媽媽從來也沒和我講起過。但我知道,阿太一定吃了很多苦,她的一隻眼睛是瞎的。滿臉的麻子是得了天花留下的。阿太從來不講她當童養媳的過去,但是她瞎掉的眼睛經常流淚。老太太一年四季圍着圍裙,眼睛流淚時,她總是習慣性的撈起圍裙一角去擦。這樣一個殘疾而醜陋的老太太,卻是我們家鄰居都非常熟的人,大家都親熱的叫她“麻子阿太”。左鄰右舍都知道,每年的清明前和立秋後,麻子阿太就會到我們家來做客,一呆就是兩個月或者更長。她來了,我們家裏跟過年一樣,爸爸會隔三差五地上街去買肉、買魚,家裏會隔三差五的宰雞殺鴨,還要燉得爛爛的。

阿太因為纏着小腳,走不了遠路,到我們家來,是爸爸或者媽媽拉個鋼絲車,阿太就坐在上面被拉到我們家。我總是到村口去接,遠遠看見了便飛奔過去。進村來,一路上就有人和阿太打招呼,年歲大的長輩招呼:長根家親家來了,多待幾天回去啊。和爸媽同輩的招呼:阿婆來了,晚上來看你哦。我的小夥伴們在鋼絲車邊上亂喊:麻子阿太來了。阿太也不生氣,從藍色包裹裏摸出糖來分給大家。

等到我七八歲了,接阿太的任務就落到我身上。出了咱村的泥路,走到電廠路,翻過電廠大橋,拐過半山發電廠的南大門,沿着東頭的泥路往裏走就是阿太住的村莊了。一直走,沿着一條河,翻過只有兩塊青石板搭成的小橋,繞過兩個小池塘,池塘的西頭一排房子就是阿太家了。房子東頭是舅公的堂兄弟家,堂舅婆在東牆門看到我,老遠就扔話:“阿花來了。”天井裏堂舅婆的大嗓門在喊:“大嬸孃,阿花來接儂白相(杭州話:做客、玩耍)去了!”我總是羞的滿臉通紅,快步繞過她家。我坐在阿太牀沿,看着她扭着“三寸金蓮”在用蘆葦圍起來的“房間裏”疊齊被褥,放下蚊帳,收拾東西。其實沒有貴重物品,左不過幾件換洗衣服、裹腳布、幾塊手帕,還有那雙雨鞋----沉甸甸的鐵質的“三寸金蓮”。她換上乾淨整潔的“做客衣服”,用自己織的藍棉布包袱皮把那些衣物打成一個包裹交給我背上,我們就出發了。

每年清明一次,冬至一次,所以在我幼小的年紀裏因為要接老太太,很小就知道了這兩個節氣。

我從小沒有奶奶,阿太這個奶奶的媽媽就自然延續着奶奶一樣的長輩的氣息。阿太到我們家的日子,我們家就好像圓滿了。媽媽有了媽媽,我們有了奶奶,爺爺有了丈母孃。都説隔代親,真是這樣的。阿太也喜歡到我們家來,全家孝順她,她也暫時遠離了兒媳婦的日子。清明來,阿太要將我們全家老小的絲綿衣褲翻出來整理、清洗;冬至的時候又要將我們全家老小的絲綿衣褲翻進去,新的絲綿要加進去和舊的一起重新翻進衣褲,以備寒冬的來臨。絲綿衣褲一個人就成,阿太獨自拿把竹椅,揀個朝陽的角落,或在屋檐下,或在天井裏。一個人拆拆弄弄,時光好像有了生氣,放學回來,到家就喊:“阿太,我們放學了。”阿太扭着小腳招呼我們,家裏的煙火氣多了不少。

遇到要翻絲綿被時,陣仗就大,要兩個八仙桌拼起來,還要大姑奶奶來幫忙。翻被子之前,棉花胎、絲綿已經在日頭下曬得鬆鬆的,兩個老太太把就絲綿被攤在兩張八仙桌上,把打成結的、壓成跳的絲綿扯下來,擱在條凳上。把用過的絲綿被一面一面扯鬆,扯呀扯,原來扁扁的絲綿在兩位老太太的扯呀扯之下蓬鬆起來,像面發酵了一樣。然後,她們嫻熟的將一斤絲綿打開,裏面就露出了幾十根絲綿,絲綿是圓圈式的,剪斷、兩人各扯一頭,一個將一端抵在八仙桌邊沿,再用身子壓住它,用力的將壓住的一邊向兩側扯,扯到無法在扯了,換到另一頭,如法炮製。一圈絲綿的蠶絲一絲絲的被扯開,極細極細的,相互交織着,千絲萬縷糾纏在一起,變成一張絲網,兩個老太太就把絲網覆蓋在舊絲綿上。再去扯另一圈絲綿,再覆蓋上去。直到那一牀被子全被覆蓋。要厚一點就再來一遍。最後把擱在條凳上就絲綿條扯鬆,覆蓋在新絲綿上。裏子鋪上去,兩老太太抓住兩頭,一翻,裏子就在絲綿下面了,雪白的絲綿躺在上面,再把錦緞被面鋪上去,兩位沿着八仙桌邊沿將裏子與被面整理好,頭尾折成角,對齊後兩位老太太一頭一尾開始縫線。老太太眼花,穿不了針、引不了線,我就幫他們穿針引線。太陽的光投射到屋裏來,屋裏就顯得暖意融融,射進來的光線裏漂浮着棉絮和浮塵的影子。忙活一天,大概可以翻個兩牀被子。太陽的腳已從東頭移到西頭,空氣裏滿是飄蕩着繭的味道,盤着髮髻的兩個老太太坐在竹椅子裏開始喝茶、拉家常。爸爸、媽媽開始做晚飯,煤爐上燉着的豬肉“咕嚕咕嚕”冒着熱氣,不斷地誘惑着小孩子的饞蟲。灶塘裏的柴燃起熊熊的火焰映在爸爸的臉上,大灶頭上的煙氣裏媽媽在忙着,雲霧繚繞的,像仙女下凡,阿太説她是我們家的田螺姑娘。吃了夜飯,昏黃的點燈下,阿太一邊挑揀馬蘭頭,一邊給我們講田螺姑娘、七仙女的故事。阿太的故事將夜晚濃縮,我們在夜晚的故事裏悄悄長大。穿絲綿衣褲的日子很快過去,節氣一晃又是一輪,我們都長大了。棉衣棉褲逐漸被毛線衣、羊毛大衣、滑雪衣、羽絨衣代替;被子也逐漸蓋上了毛毯、電熱毯、彈力絮、羽絨的,一茬一茬地更新。

時光留戀處,那個曾經在無數寒冬給過我們温暖的小腳老太太早已作古,歲月深處,偶爾春風裏回憶,依然沉甸甸的,一如她的沉甸甸的鐵質的“三寸金蓮”,隨着節氣在心口不斷輪迴,成為生命厚重、堅實的一部分。生命的這部分,大人們稱之為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