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仲春之夜很是寧靜
幾縷不軟不硬的風不由意間從你的身邊滑來滑去，往往來來的執意要把你迷醉。整個街道燈火明暗相間，遠近高低搭配得都那麼和諧，轉眼間就默默地與你相融成一體了。那風便成為了相互傾談的心語，唯有悠然而行的人才可聽得到，悟得懂。
青年路是省城一條少有的具有法國浪漫風格的路，乾淨整潔，舒緩有致，兩邊樹影婆娑，有紅綠燈不緊不慢合節拍的交替，更有井然有序中的各自的隨意儘性，並肩而列的剛掛滿綠葉的銀杏株株風韻暗溢。街道兩旁彩色的霓虹燈與商鋪裏的各色燈光，能把每一位行人的表情照得清楚。
靜然的夜中，一曲輕漾的吉他聲突然從前方傳來，伴着人流和車輛的速度，擴散到夜的深處，把整個斑駁的城市一下子點綴得雅潔了許多。
在距迎澤大街路口不遠處，街燈下有一圈人不鬆不緊地圍着，裏面是一位年輕的小夥子，站在一個麥克風前，肩上掛着一把吉他，正在很投入地唱歌。那歌聲略帶點嘶啞，音不高，調卻很準，一陣陣或強勁或舒緩的旋律隨着他有節奏晃動的身子而擴充到夜的每一角落，讓這春天的夜晚染上了無限的詩意。南北的行人們紛紛駐足，把腳步併攏，把自行車停下，讓一顆心慢慢安靜下來，站在這裏，聽聽一位衣着普通，面容平常的業餘吉他歌手的即興演唱。
北方最平常的仲春之夜在這幾分詩與畫的吟繪中，增添了無限的浪漫和享受。就似密密的乾澀的森林間，突然落下一場細細的春雨。而更充滿詩意的是小夥子旁邊還有一位姑娘，個不高，纖瘦，站在樹蔭暗處，不時地為小夥子的歌唱伴奏一下，或附歌幾聲。粗獷的聲音便有了幾許濕潤，温柔起來，也便有了進一步咀嚼的慾望。
一曲歌聲結束了，掌聲不多，卻也有幾聲，和那淡淡的路燈光一樣。小夥子的意趣不受絲毫影響，繼續選了一首高難度的曲開了口，邊彈邊唱，較為投入，也有名家的一點範兒。女的看不清表情，短頭髮，雙手熟練地彈着一架普通的電子琴，質量不高的耳麥裏傳出了那一絲曼軟的女中音，不高不低，不突不收，就像一圃開着萬朵鮮豔花兒的園裏，幾隻輕輕飛揚的蜜蜂，深情地在其間穿梭，調節着春天應有的色彩。
不是男女二重唱，不是鄉村土台子的瘋狂與粗糙，他是儼然的主角，她自願充當配角，兩人的音樂世界很是和諧熟練，完全依循了中國傳統的家庭生活模式與規則。一隻黑色的音箱蹲在他們中間，幾條電線把所有簡易的樂器連在一起，把他倆的歌聲結合再放大。雖然曲調不是那麼得悠揚動聽，但他們的心聲就此而融入了這個城市，這個城市的我們就與陌生的他們和熟悉的歌聲接識。
旁邊一位聽得很投入，看似熱愛吉他的姑娘乘小夥子休息間走向前去與他交談，説什麼，聽不清，但小夥子並不受寵若驚，也不冷漠相對，用平常的語調對答着姑娘的疑問。其間，還點燃了一支香煙，深吸一口，吐出一縷濃濃的青煙，再回敬姑娘一個真誠的笑，偶爾隨意撥動着吉他的幾根弦。紅紅的煙火頭在夜幕裏或明或暗，閃爍間映出了吉他淡黃色的面容，那幾根琴絃在它的親擾下，偶爾發出一絲明豔的笑，會意的，讓夜色中的心不禁而動。一陣開朗的笑聲後，小夥子把樂譜合上，對姑娘説了聲謝謝，便收拾樂器了。
身邊的那位配角也自動地過來，整理起地上的吉他套子。套子裏面是過往行人聽歌時自願投入的錢幣，一大堆，多是小錢。四周駐足聽的行人漸漸散了，我與妻卻走上前去，看清了小夥子的臉，黑，瘦，鬍子拉茬的，清瘦些，不是很典型的藝術氣質類，但很結實，始終有笑容開着。妻往快要拉住的吉他套裏放了幾塊錢，順便問了問小姑娘，哪裏人，小姑娘回答，河北。在抬頭的那一瞬間，我看到她並不漂亮，頭髮很短，年齡也很小，到二十歲沒?衣着很不時尚。在收拾當兒，小夥子對這位姑娘説，剛才來了一位城管隊長，説是很愛聽唱歌，走時又對我説，不要超過八點，不然會影響樓上居民休息的。
“你們現在去哪裏?”一位剛才聽歌的行人問道。
“到過面的柳巷，那兒年輕人多，也允許唱。”繼續笑笑，利索地把樂器一一收拾停當。
“來太原多少時了?” “差不多一個星期。” 然後，便對小姑娘説了聲什麼，就到前面去了。
”
原來那裏有他們的專車停着。車不大，是摩的改裝的那種，但他開得很開心。停下後，打開車門出來，對周圍的我們笑着説：“這是咱的寶馬，還不怕罰款。”我再看，確是沒有車牌。但整個車子外表漂亮，明淨，不大，卻有前後兩排座，還有一個小小的後備箱。放他們的行頭，足矣。車前還貼有一個飛鳥的圖標。三五分鐘後，兩人便把所有的家當全部裝到了車上，小夥子熟練地發動了車子，而小姑娘卻又跑到剛才的樹蔭下，重新查看了一下，確定沒丟下什麼東西后，才輕鬆地返回來，跳上車走了。車不大，更不快，人行道上的行人也不躲。
四周一下寂靜了許多，再無什麼聲音響起，星星稀落，人羣也早就散了，只有匆忙的腳步在繼續穿梭。夜卻並沒有因此而深暗多少，頭頂及身邊的各種燈火與剛才一樣的明媚，燦爛。繼續與妻並肩隨意相談着，漫無目的地走着。説起了現在流行的旅遊房車，説起了現代年輕人的無畏和浪漫，不由得又回想起三十多年前，兩人還沒結婚，第一次出遠門旅遊，十多天後，從泰山回到這個城市時，也是這個時分，兩人拖着疲憊的身子，相隨在這條繁華的大街上轉了好幾圈，倍感欣喜。最後在火車站的候車廳坐椅上睡了一晚，第二天醒來，全身又充滿了無限的精神，高興地回家去了。
抬頭看看，想想，眼前的夜色與往夕好像沒有改變多少，只是車輛與人流更加緊密了，相伴隨的是身子與心也老了許多。時光真的如梭呀，不知不覺中，人生最幸福的路程便走完了，留下的未來還會有怎樣的記憶呢?大女兒今天也由寧波坐高鐵到了北京，再過幾天，便要獨自去美國。她未來的生活也會如剛才這兩位年輕人一樣嗎?
“你説這兩位是什麼關係?”我的思路突然停在這裏，問妻子道。
“管它是什麼關係呢，幸福就行了。”
是的，妻説得對，感受到幸福就是好的，探究清楚了又想怎地?如此時行走在這無盡夜色中的我們，憋悶了就從家裏出來轉轉，走得累了困了，就再回到家裏去。自由地，隨意地，再享受一下意外得到的美妙歌聲與琴音。還需要清楚具體理由嗎?
夜色深遂無解，不必探究，只待靜靜地去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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