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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女工過勞猝死續 連續工作24小時後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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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女工過勞猝死續 連續工作24小時後暈倒
10月27日早上6點半到28日早上6點半,除了吃飯,廣州鏵鑫工藝品有限公司工人們一直在工作。52800只工藝動物製品要在下午前全部完工出貨,為準時完成這個訂單,從10月24日廠裡就開始加班了。

10月28日早上6點半,工人們獲准去吃飯,由於廠裡準備的早餐不夠,他們只好急匆匆到廠外去買早飯。何春梅的弟弟、鏵鑫廠裝配車間小組長何茂君覺得累,他把身上帶的50元錢給了一位工友,請他幫忙買些早飯回來。

在樓梯上,何茂君遇到了工友張祖軍。張告訴何茂君,他在路上看到何春梅抱著一根電線杆,精神很差,好像要暈倒。

何茂君急忙往廠外跑,很快就看到姐姐倚著路邊的一根電線杆,頭歪向一邊。“她眼睛向下,臉色蒼白。”何茂君回憶說。

何茂君很著急,忙扶住姐姐,但他一個人扶不住姐姐,她已經暈過去了。何茂君喊一個路過的女工友來幫忙,女工友也扶不住何春梅。何茂君背起姐姐,往三百米外的石井人民醫院跑去。

何把姐姐抱到急診科搶救室,醫生對何春梅進行病情詢問,何春梅都沒有應聲。“病人入院時反應遲鈍,肢體感覺比較差。”這位值班醫生後來向記者介紹說。當時何茂君大聲重複兩遍醫生的問題,何春梅才含糊地應答。這一問一答,也是姐弟倆最後一次對話。

書寫於10月28日早上7點的何春梅的病歷顯示:20分鐘前突然暈倒,伴頭痛;幾天睡眠不足、精神極差、嗜睡狀態,雙瞳孔等大等圓。

醫生曾建議何春梅做CT進行腦部檢查,但被她拒絕。據該醫院收費處介紹,做腦部CT檢查要花費300元。

何春梅被安排在急診科輸液,以便觀察。其間何茂君跑出去打電話給妻子及親友,並要求廠裡來人。不久,鏵鑫廠有關人員到醫院辦理了何春梅的相關手續。

何茂君坐在急診科走廊裡,“當時頭昏沉沉的,很想睡覺”,他確實不由自主打起盹來,迷糊了有二三十分鐘。此前,他兩次去看姐姐的狀況,只覺得她臉色依然蒼白,但“鼻子那兒氣息有進有出,就像睡著了一樣”。

3天只睡了不到6小時

從10月25日起,妹妹何琳聽到姐姐越來越沉重和頻繁地抱怨太累。

鏵鑫廠的多位工人確認了10月24日-27日的工作時間安排:24日:早7時-晚11時;25日:早6時-26日凌晨1時;26日:早上6時-27日凌晨2時;27日:早6時-28日早6時半。在工作期間,他們有半小時的早飯、晚飯和宵夜時間,午飯時間是一小時。

何茂君說,後3天裡的睡覺時間加起來,還不到6小時。姐姐的睡眠時間與他基本相同。

10月26日這天,何春梅、何茂君姐弟二人是凌晨1點半到了在石井新莊合租的這套一房一廳的住房,何春梅叫醒了妹妹何琳,讓她給哥哥何茂君做麵條吃。這做法有些反常,因為何春梅一向獨攬所有的家務,是公認的“勤快”。何琳聽到姐姐說“很累”,但她看到姐姐精神還算好。何春梅抓緊時間沖涼並像以往那樣沖涼後把衣服洗好了。

何春梅是兩點多一點睡下的,她很快就睡著了。何琳只聽到她說了一句“五點鐘就要起床”。

5點10分左右何琳醒了,她叫姐姐起床。何春梅醒後希望能再睡一會兒,她說:“太累了,反正是計件工資,再多睡一會吧。”但到了5點半,她還是跟丈夫和弟弟一起出門上班去了。

10月26日鏵鑫廠的工作始於早晨6點,一直延續到27日凌晨2時。姐姐、哥哥兩點鐘回到家時,何琳早已睡下。何茂君洗了把臉,沒有吃宵夜就趕緊睡了。何春梅仍堅持衝了涼,但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在沖涼之後就把衣服洗完,她對何琳說:“太累了,你幫我把衣服洗了吧。”

與前一天的情形相比較,何琳深切地感到姐姐的勞累正一層層沉重地積累下來,這使得她的抱怨越來越多地夾雜著嘆息。何春梅在入睡前,喃喃地對何琳說:今天也要5點起床,一直要上到28號下午出貨,這麼長時間,好難過啊。手很痛。

弟媳田曉梅用“賢淑”來形容何春梅:“我們在一起時,她從來不讓我做飯,張大淵的衣服也全是她洗的。那兩天她連自己的衣服都不洗了,一定是累得不行了。”

10月28日早上5點半,何琳聽到哥哥和姐姐、姐夫一起出門上班。她聽到姐姐問哥哥:“手很痛,車間有沒有膠布把手指包一下?”這成了她聽到姐姐說的最後一句話。



加班、加班、加班

到姐姐猝死時,何茂君已經在廣東工作了9年。他原來在鏵鑫廠老闆開的另一家廠打工,2003年前後來到石井。

這是他打工經歷中第二次如此高強度的加班。有著300餘名工人的鏵鑫廠要求28日完成52800個玻璃工藝品的訂單。這些玻璃工藝品分六個品種,有老虎、熊等動物造型,每種8800個。這些工藝品做成要經過制模、成型、研修、裝配、彩繪等八個環節。

10月27日到28日,鏵鑫廠的廠長也沒睡覺,他不停地在車間裡走動,不停地翻看進度表,他多次催促何茂君要加快速度。

在加班期間,姐弟兩個並沒有過多的言語,何茂君看不到姐姐有什麼異樣,她總是埋頭幹活,或向組長要一些材料。

37歲、在鏵鑫廠工作了四年的吳素蘭也來自四川,她從研修車間過來幫忙,與何春梅分到一組(三名工人一組),兩人的工作臺緊挨著。10月28日上午何春梅猝死後,吳素蘭一時間不相信這是真的。整個加班的幾天中,吳素蘭也沒有覺察到何春梅有什麼異樣,兩個專心工作的女人沒有心思作過多的交流。

自打10月26日加班以來,吳素蘭也覺得很累,但在她看來,加班並不是一件壞事情。“不累就賺不到錢”,多做一些才能賺到錢。

“只要睡眠充足,工人們是樂意加班多做工多賺些錢的。”長期與企業工人打交道的姚永軍說,不只是石井,整個珠三角、長三角,只要是勞動密集型企業,都有超時加班的現象,只是每個企業程度不同而已。

9月22日,廣東省勞動和社會保障廳公開對省內20家“血汗工廠”進行譴責。這些企業普遍存在嚴重超時加班、惡意拖欠工資以及僱用不滿16歲的童工等違反《勞動法》的現象。按照《勞動法》規定,企業每天加班一般不超過1小時,特殊情況不能超過3小時。一個月累計不能超過36小時。

據廣東省有關部門的一次調查:92%以上的企業存在不同程度的加班,其中近七成企業每週加班超過10小時,個別企業每週加班多達28小時。

廣東省總工會今年初公佈的一項調查顯示:珠三角76.3%的進城務工人員月工資水平處於1000元以下,1001-1500元的佔17.5%,501-1000元的佔63.2%,500元以下的佔13.2%。而他們的生活成本卻達到每月500元左右。

調查表明,珠三角地區農民工月工資12年來只提高了68元,13.2%的進城務工人員入不敷出,63.2%的人沒能攢下多少錢。52.4%的進城務工人員每天勞動時間超過8小時。而為了掙錢,他們只能靠加班。

大巴山深處的打工者

從廣州坐火車,經過30個小時的執行之後,到達四川達州,轉車到南充營山縣,向大巴山深處進發,天氣好的話,坐5個小時的汽車,可抵達柏林鄉。再走4公里崎嶇山路,就到了張大淵、何春梅的家——長灘村。

大巴山深處的柏林鄉算得上山水如畫,但它卻沒有足夠的資源使這裡的人過上富裕的生活。這裡的農民通常種植稻穀、小麥及油菜籽。張大淵說,如果不出去打工,他一家人農業收入獲純利僅千元左右。張大淵的父母帶著兩個孫子在老家生活,兩位老人只能耕作房屋附近的地,以保證全年的口糧。

1994年正月裡,何春梅嫁到了張大淵家。隨後兩人就來到廣州打工。張大淵介紹說,該村有1380口人,出來打工的有600餘人。整個柏林鄉14000口人,大致有5000人在外打工。

去年10月間,張大淵、何春梅用這幾年攢下來的一萬元錢蓋起了五間新房子,這使家中原本擁擠的居住條件得以改善。然而令何最頭疼的支出是兩個兒子的教育費用。兒子們在鄉里上學一年的花費就要9000元。夫妻兩人每月的收入加起來2000元上下,但節餘大部分投入到兒子的教育中。

這使得張大淵夫婦的生活總是緊巴巴的,何春梅經常勸丈夫不要多花錢。在10月28日之前,何春梅夫婦對於自己的打工生活有一個遙望的終點:什麼時候兩個兒子書都讀完了,他們也就可以回老家了。

何春梅死了

在醫院走廊裡打瞌睡的何茂君被妻子叫醒了,田曉梅讓丈夫趕緊看看何春梅。田剛剛從搶救室出來,她摸到何的手冰涼,就抱了床被子想給何蓋上,這時,她看到何春梅的手臂青一塊白一塊,兩眼則微微翻白,鼻間似沒有氣息。

何茂君忙跑過去看,又一次看到姐姐臉色分外的白,一摸手,冰涼。

醫護人員馬上對何春梅進行搶救,10月28日上午8點50分的病歷顯示:患者突發出現呼吸心跳驟停,呼之不應。雙側瞳孔散大,對光反射消失,口脣紺紫。

在採取了注射腎上腺素、吸氧、除顫等急救措施後,9時半許,醫院宣告何春梅死亡。

何茂君呆呆地看著忙碌的醫生和護士。過了一會兒,張大淵騎著單車從工地上趕來了,開始他還以為妻子只是累暈了。

當時醫護人員已經停止了搶救。張大淵過去一摸何春梅的手,立刻就“心軟了”,雙手捂著臉哭起來,隨後昏倒在地。

施行搶救的醫生後來向媒體表示:何春梅的死因必須做進一步屍檢才能明瞭,但如果連續高強度加班,必然會對身體造成極大損害。何春梅的親屬則稱,何身體一向很好,沒有什麼病。她是被累死的。

何春梅猝死事件,引起廣州市、白雲區勞動部門的重視。10月31日,白雲區勞動保障監察大隊工作人員和社會保障服務中心人員到鏵鑫廠進行了調查。調查過程中廠方負責人即承認了超時加班。目前鏵鑫廠已經向何家支付了一定額度的賠償金,雖然這個數字與何家親屬的期望值存在差距,但他們最終選擇了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