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紅線女詩歌

看到紅線女這個名字，一個鏡頭突然跳入我的腦海：在一個不為人知、藏的很深的閨房裏，一位美麗而有孤獨的古典、弱女子在一心一意地做女紅。我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位女子有一天會帶着她的詩歌、帶着她的疼痛、帶着一路風塵突然來到雪域高原，來到我的眼前。當看到她的時候，我除了驚訝還是驚訝。
至於她名字的真實含義，她説過，但我已經不記得了。她説她喜歡西藏，他要來西藏來工作，她要做西藏的新娘。我聽後就笑了，這是她的夢想，可夢想與現實的距離到底有多遠，她知道嗎？其實誰也不知道！昨天，也就是昨天晚上，她發來短信，説她坐今天的火車離開拉薩。我知道她的西藏夢想終究還是要破滅的，她也一定在傷心難過，還沒有開放的花骨朵被生硬地從枝頭剝落，哪能不疼呢！早上起來已是10點多，開往重慶的火車應該正在美麗的羌塘草原奔跑，在此刻，我開始捧讀她的詩歌，以這樣的方式為她送行。
最初認識紅線女的時候，她叫愛如冰火，其實到現在我還是喜歡冰火這個名字。雖然冰和火在一起，要麼是冰融化了，要麼是火熄滅了！但冰與火在一起總是十分美麗的，那是就像兩個勇士在作戰，直到一位勇士把劍深深地插入另一個人的身體，一個人在歡呼勝利，一個人的生命之花卻黯然凋零。那是多麼的痛，但這就是生活。
以前也零散地讀了一些紅線女的詩歌，説句實在話，總不忍心讀她的詩歌，因為她的詩歌除了痛還是痛。但同時又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讓我讀她的詩歌，我不知道這力量來自何方。
“兒子雙耳失聰 /他的碼頭和朝天門的喧囂無關/兒子沒有船，和進入無關//他一直安靜地站在朝天門的肩上，眺望/遠方的藍/幸福的高度，比遠方更遠。”（《兒子的碼頭》）兒子是母親生命的延續，兒子的健康與快樂就是母親的幸福。但兒子雙耳聽不到，那是一個像死亡一樣安靜的世界。童年是多麼美好的，一個孩子該有多少的夢想和希望，但兒子只能安靜地看着遠方的藍色。看着兒子的痛苦，母親的心碎了，那是比刀刺心臟還要痛的疼。其實幸福對於不幸的人來説，才有高度，不管你怎麼跳躍，不管你怎麼伸手，幸福總在我們的頭頂，永遠不會掉下來砸到我們的頭上。我們都在尋找幸福，但大部分都是因為我們自己的不幸。為兒子尋找幸福，為兒子的不幸痛苦只有偉大的母親才能做到。
我從這首《兒子的碼頭》爬上了親情樹。在《重慶,我是你一根受傷的小指頭》中再次熱淚盈眶。“時光的CT片粘着我和我失重的土地”、“背上沉沉的助聽器，叫我如何追得上你輕軌的步伐”。這是一位母親向另一位母親的傾訴，也是一位母親向另一位母親的祈求。一個母親為兒子痛苦不已，一個母親對女兒的痛苦無動於衷。紅線女正是通過這種傾訴表現了她對兒子深深的愛和她的無助。情是這個冰冷的世界上最温柔的安慰，不需要華麗的語言，更不需要有人來評頭論足，它只需要靜靜地流淌，像多年前故鄉的小河一樣。《兒子，長成一棵大樹》和《半支煙相信》是這種傾訴的延續。而《你的姓氏，我的名字》、《把槐花帶走》和《候鳥》則是另一種傾訴，為了夢想、生存和生活，背井離鄉，天涯海角，這是歷史和現在人的生存狀態的最好的描述：人只要活着就不會安於現狀，不安於現狀就要付出努力和犧牲，只有付出努力和犧牲，才有幸福的可能。當然，紅線女沒有沉浸在個人的痛苦和不幸的現實中，她還在為祖國和人類的未來擔心，《您的笑容盛開在比喻之外》、《背水的姐弟》《血在燒》正是她的這種情感的流露，鄉村教育的缺失導致農村孩子的受教育權利得不到很好得保障；全球變暖，水資源、生態資源破壞得匱乏導致得乾旱等自然災害頻繁；有得人忘記歷史甚至惡搞歷史。這是詩性的呼喚，用各種近乎“恐怖”、對比明顯的意象的陳列來表明事物的嚴重性和緊迫性，也許比科學的數字陳列更有説服力，這就是詩歌的魅力。
愛情是一個小島嗎？是桃花源？也許是，但我更覺得愛情是一個小島上的小草屋。所以在讀紅線女的關於愛情的詩歌時間，我在《兩路口的路》中讀到了期待，在《我不會削蘋果》、《你》中讀到了甜蜜，在《在海邊等你》、《輪迴》中讀到了生生世世的相守，在《深呼吸》、《聆聽與咳嗽》中讀到了痛。小草屋在那裏站了很久，它一直在等着我們，我們不能只是看着，想着美好的一切，它需要我們為它蓋上厚厚的茅草，它需要我們為它加固脊樑，要不是它不但擋不住風雨，而且會倒塌。也許小茅屋會露風，但堵住了就會暖和了，別人的房子不一定就很温暖。這就是愛情，雖然美好，但需要雙方經營，生活中難免有碰碰撞撞，但千萬不要以為別人的小草屋就不露風露雨。在任何時候，走進別人的家都是多餘的，尤其是在風雨中。《把你的冬天寄給我》這首詩我很喜歡，因為這個世界上需要温暖，但我知道有些的東西是不能嫁接的，比如幸福和痛苦。在離婚率攀高的今天，很多家庭的破裂是因為外遇，這種外遇有可能是心理的，也有可能是生理的。我個人認為外遇都是不道德的，不管你給它找一千個理由還是一萬個理由。“你跟我你會幸福的，你的生活不能是這樣的，你應該有更美好幸福的生活……”。這樣的話多麼美好啊，尤其對於那些不幸的人，但希望我們都記住，這是罌粟花，雖然美麗是有毒的，我們是人，不是上帝，誰也不能拯救誰。所以我們得各自享受我們的痛苦和幸福，寒冷和温暖、冬天和春天。“也許，我不該來 /不該被你的疾病 /
束縛在生活的巖石上 /忍受着夢寐的乾渴 /忍受你喊痛 /
呼吸急促，直不起腰 /在第三節脊椎里長驅直入。”這首《也許我不該來》正在告誡我們，在愛情的問題上，我們都不應該突然的加入和退出。
遭遇、飢渴、枯萎、死亡、寂寞、疲憊、傾斜、碰撞、地獄、陷落、痙攣，當我寫下這一連串灰色字詞的時候，我知道我進入了生活，不僅僅是愛情、親情，這其中充滿了酸甜苦辣。紅線女的詩歌語言無疑是優美的，但卻永遠帶着一絲憂傷。在《憂傷谷》這一輯詩歌中，我們無法説任何的東西，説了也是蒼白的。對於人來説都有傾訴的慾望，我們最好的辦法就是靜靜的聆聽。“我們最後也沒能擁抱/最初的遭遇，正在把/生活逼回原處。”（《遭遇解放碑》）“坐下來獨飲風,獨飲月,/獨飲這個冬天你冰冷的眼神/然後大口飲自己/濃濃的相思。”（《回來時，門開着》）從這些詩句中，我們可以讀出一種無奈，一種不想面對現實又不得不面對現實的無奈。既然生活已經這樣了，我們有時候只能是改變或者忍受了。與其被動的，還不如主動的，也許這樣我們才有更多的思想準備，也只有這樣我們才會覺得生活就是這樣，容不得我們幻想、逃避。
對於我們每個人來説，親情、愛情、生活都足以讓我們幸福。但對於紅線女來説，這些對於她有時候是一種負擔。這種沉重的負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所以她選擇了詩歌。也許詩歌是她唯一傾訴自己痛苦的方式，她只有在寫下一行行詩歌的時候才能做短暫的喘氣。詩歌於她是幸福的。她於詩歌也是幸福的，這可能也是緣份。其實，生活也是一首最美的詩歌，可以獨自寫，也可以兩個人合寫，更可以多人創作，也許我們都把生活當作寫詩，認認真真地寫，不苛求完美，只苛求我們寫過，那也許也是我們一種喘息的方式。
火車該到格爾木了，我想到了那無邊無際的沙漠，再往前就是綠洲了。紅線女又該回到她的家了，不知道在佛光籠罩的西藏是否有一種輕鬆之感，但願她回家以後會有一個新的開始。因為她不但要寫好這些感動我們的詩歌，她還要寫好她生活的詩歌，去感動她的兒子、丈夫、學生、親人和朋友。只有這樣，她才可以不斷的在跳動的詩行中大口大口地深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