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世華
一九四七年至一九四九年是我們的童年時期，家庭兄弟姐妹多，父母農活繁重，家中養了一羣羊和三頭牛，沒人放牧，父親決定由我和二哥共同放牧牛羊。
我們的家住在太子山下，森林邊草山寬廣，水草茂盛，是最好的放牧牛羊的草場。我們那個村子只有五户人家，，有三户人家養有牛羊，放羊的牧童跟我倆同齡，都是八九歲的孩子。每天早飯後，我們同時趕牛羊上山，在草山上會合。山坡上嫩草很長，春天的小草在春陽的照射下茁壯的生長，山坡上的野花在春陽的照射下豔麗的綻放，滿山茂盛的青草和野花都噴放着芳香的氣味，牛羊儘管吃草，我們幾個小夥伴開始在山坡上玩石子游戲，比輸贏，輸了就在手背上打拉皮(打手背)。
早上出門時身上揹着冰草(一種水草)做成的蓑衣，頭戴草帽，提的栲栳裏裝着糜面窩窩頭，熟洋芋，有時裝一些青稞面鍋巴，做為一天的乾糧，渴了在山灣裏喝幾口清泉水，餓了吃幾口乾糧，日復一日的在山坡上牧羊，太陽落山時才能擀牛羊回家。
有一天我們幾個夥伴玩瘋了，沒有看管好牛羊，有十幾只羊跑到別村康家麥田裏吃麥苗，牛羊吃光了好大一片麥苗，康大叔手拿皮鞭趕來，抓住一個打一個，那皮鞭打在腿上和屁骨上就是一道道血痕，特別疼，我們掙脱跑進了山林，不敢出來，等康叔走後我們才出來，擀着牛羊回家。康叔叫我們三家給他 賠了產才算了事。
夏天，天特別的藍，天上沒一朵雲，熱的像發了瘋似的，太陽剛一出來，地上像生了火一樣熾熱，有時天上飄來似霧非霧，，似雲非雲的土氣塵團，一坨一塊的浮在空中，使人心中很悶熱，牛羊不願在太陽暴曬下的山坡上吃草，它們便鑽進山林中避暑乘涼吃樹葉。一九四八年是一個乾旱的夏天，暑熱的空氣散發着熱浪。有一天過了晌午，天空中佈滿了黑雲，乾燥的雷聲在天空中隆隆作響，一場暴風雨就要來了，極熱的晴天忽然變成黑夜了，風捲着暴雨傾盆而下，我們幾個夥伴東西南北的亂撞，在樹林中找牛羊，但已經來不及了。
牛羊躲在大樹下怎麼趕也不願出林往家走，我們便披着蓑衣靠在牛身旁避雨，等雨下的小一點時，才趕着牛羊往家走，全身淋的像落湯雞一樣。大雨天黑雲籠罩着四周，陣陣悶雷仍在天空劇響，電光閃閃，時不時照亮着回家的路，土路泥濘，路面滑的不住腳，我們多次被滑倒，渾身泥水，暴雨夾雜着豆大的冰蛋，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我們趕緊將牛羊趕進圈裏，脱掉衣服爬在熱炕上暖身子。
暴雨變成濛濛小雨，接連下了好幾天，在陰雨的滋潤下，草叢中長出了各種各樣的蘑菇，有青土蘑菇，金針菇，羊花肚，白土蘑菇，雞冠蘑菇(形狀像雞冠)。我們將牛羊趕上草場，手提栲栳在草叢中撿蘑菇，每天能撿到半栲栳，晚上拿回家，讓母親做蘑菇飯，可香了，真好吃。
有一年夏天，小麥開始變成黃色，山川田地裏旺盛的莊稼，黃燦燦的麥穗垂下頭，有的孌成蒼黃色，已經完全成熟了，人們揮動着鐮刀收割麥子。我們幾個小夥伴將牛羊趕到草埸南邊的樹林中放牧，夥伴中有一位叫郭成的放羊娃，年齡稍大，膽子也大，他在密林中轉子好長時間，回來時懷裏抱着兩隻黑乎乎的小狼崽，毛絨絨的像狗兒子，全身土灰色毛，眼不睜，可好玩了，它不會咬人。傍晚回家時郭成把狼崽抱回家，放在主房的木籃中餵養。
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夜色昏沉黑暗，沒有一點光亮，清澈的天空像被一塊黑布籠罩着，在黑暗的沉寂裏小村子一片寂靜，只有時不時傳來貓頭鷹的叫聲劃破夜空。舊社會山區的村民十分貧窮，家家住着茅草房，沒有院牆，有的人家用黑酸刺(沙棘刺)罩住四周，做成圍牆樣。半夜時分，幾隻復仇的狼來到村外大聲的嗥叫，狼嗥叫的聲音有好幾種聲調，一遍遍的圍着村子憤怒的嚎叫不停。
過一會兒，一隻母狼撲向郭家的主房，嘴緊貼門縫不住的嗅聞，可能它又聞到狼崽的氣味，兩隻前爪開始挖門，但門板厚挖不開，它又轉到窗前，兩隻前爪搭在窗台上，挖破窗户紙，但窗齒很結實，仍挖不開，它把嘴從窗齒中間伸進來，聞狼崽氣味，小狼崽也聞到母狼的氣味在地下亂轉，不住的叫喚，郭成因害怕，不敢開門放出狼崽，只是用木槓頂結實門扇等待天亮，郭成知道闖下大禍，狼來找狼崽報復人了。母狼見結實的木齒挖不開，只是瞪着發出藍光而明亮的眼睛不住的嚎叫，發出像怨訴的哀嗥聲，聲音越來越大，那長長的悲聲在村子上空繚繞，能把狼的每一顆心刺痛。全村的人都害怕起來，爬在被窩裏不敢出來。郭成一家老少更是嚇得捲縮在被窩中不敢動。幾隻狼見救不出自己的兒子，領頭狼突然帶頭扒羊圈門，不多時，羊圈門被挖開，狼衝進羊圈內咬死了十幾只羊，只有少數羊衝出門跳脱了狼的撕咬。狼吃飽了肚子，還不願離去。村上有一户姓閆的保長用土槍打了幾槍，才嚇跑了狼，有兩隻壯實的狼叼着兩隻羊向森林方向跑，其餘的狼一邊嚎叫着跟在頭狼後面離去。
第二天，羊圈中散發着羊血的濃烈羶腥氣味，全村人都前來觀看情況，都責怪郭成不該抱來狼兒子，叫他趕快把狼崽送去，村上又加派幾名青壯年幫郭成將狼崽送回了狼窩。從此後，狼再也沒來村上襲擾。
秋天到了，太陽一天天的暗淡了，火啦啦的炎熱逐漸退去，山上的一些草也變成黃色，山峯間纏繞着一片一團的灰色霧氣，常籠罩着山頭和草場。有時秋雨綿綿，一下就是好幾天不晴，放牧牛羊時衣衫常被淋濕。我們將牛羊趕上山。牛羊在草山牧場吃草，我們幾個夥伴在山坡上挖地鍋，燒火道挖成直角土灶，頂部挖成圓形火堂，與燒火道相連，將大點的土地磊在火堂頂部，成圓頂狀，做好後就拿乾柴從直道處燒火，柴火燒起來，火苗從圓頂空隙中躥出來，火越燒越旺，火堂中的火子也越積越多，等到圓頂部的土塊燒焦燒紅了，把洋芋從燒火道中放進火堂中，再將頂部的土塊打塌，埋住洋芋，再用腳踏實，然後我們從四面將牛羊圈到燒地鍋附近，便於看管。
這時洋芋已經熟透了我們用牧羊棍挖出洋芋，一人拿一個，吹吹灰土吃起來，那個味道真香，比家裏煮的香多了。吃飽後用手抹一抹嘴上的灰土，黑灰土又抹了一臉，自己也不知，趕着牛羊回家去了。有時還能抓住野兔子，宰了挖出腸肚，用泥巴裹住全身，放進地鍋火堂中燒兔肉吃，一口洋芋一口肉吃的又香又開心。秋天大豆成熟後收割成捆，立在地裏待乾燥後拉回家，我們便從地裏拿一捆大豆，立在地上，分開豆杆，中間留空隙，立好後生火燒大豆，這叫“燒和尚”。當地有個習俗，放羊娃挖洋芋燒大豆，主人不干涉，如果牛羊吃了莊稼，就不答應，要賠償損失的。解放後，在黨和政府的關懷下我們幾個放羊娃都進學堂去讀書，只有星期天仍幫父母去放牛羊。
人生多少事，匆匆轉頭空，但唯獨在腦際中留着記憶中的童年生活，充滿着久別久遠的回憶，也充滿着童年歡快的頑皮生活。艱苦的生活條件，練就了堅強的意志，在人生的征途中是一件珍貴的財富，窮了能生存，富裕不忘本，穿上制服能工作，脱下皮鞋會種地。膏樑厚味能節儉，粗茶淡飯會持家。我經常用童年的生活經歷教育兒孫們記住舊日苦，珍惜今日福，牢記黨的恩，感激新社會，幸福靠奮鬥，富足靠拼搏。
驀然回首，歲月悠悠，無情的歲月風雨任其拍打，催人衰老，不見了童年的印跡。看看青山綠林，望望山坡牧場，依然回想起童年牧羊的生活片段，童年在心裏，童年在永恆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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