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班，都得穿越一條河，叫鴛鴦河。河很小，但橫貫小城，夾在兩條馬路中間。馬路上車流穿梭、人來人往。近年河道進行了整治，兩邊砌了護坡，臨路修了欄杆，分段修了蓄水壩，兩座橋也變成了四座橋。河被橋和攔河壩隔成了一塊塊的長方形水面，每片水面二十來寬，百八十米長。來水很少，靠得是自然降水。格子裏的水近乎死水，水面滿是綠藻，空中散發着腐氣。南北通行，或過橋、或走攔河壩，俊男靚女習慣微微掩住口鼻。
我喜歡獨處，從家至單位，從單位回家，每天兩個來回從一條攔河壩經過。春季冰融雪消後，河裏雖然不見飛鳥來去，但也時聞蛙聲鴰噪，偶爾也有寸把長的魚兒游來游去。戴上耳機，在傾聽歷史的同時親近一下自然，獨自從河中穿過，很是愜意。下雨天或雨後不行, 水會漫過攔河壩，淌着過河，灌滿水的鞋裏，濕漉漉得令人難受，那樣的日子心裏就會有些失落。
攔河壩上游的那塊格子，冰消水開後冒出了許多綠色的葉尖，不幾天就茁壯起來。一根根，又匯成一叢叢，葉子細長，是蘆葦。似乎幾天間，就佔滿大半個水面，中間空出幾條狹長的水道，像是經過修整，風景簡直是微縮版的白洋澱，讓人不僅感歎大自然的神奇造化。有人説，蘆葦確實來自白洋澱。河道治理後，請白洋澱的師傅移來蓮藕，想育一池荷花。但因為河水淺，蓮藕過不了冬。蓮藕中夾帶的蘆葦根卻成了氣候，長成了半池鬱鬱葱葱的蘆葦叢林。
蘆葦叢林擠擦着水泥河沿，差不多有兩米高，長劍般的葉子組成了一道道密不透風的牆，圍成了一座座雄偉的綠色的堡壘。堡壘西側，靠近攔河壩，有一片十幾米的開闊水面。水面着漂着幾片萎蘼不振的蓮葉，挑起幾桿瘦弱的花莖。有一天，蘆葦城堡邊緣，稀疏的荷葉間，竟有兩個小東西在遊動，比剛孵出的鴨子要小一點，但肯定不是家鴨，比家鴨的毛色雜，羽色也發黑，背部的羽毛有些淡，尾羽接受灰色。
天天往返這段河道，從沒有見過有水鳥往來，它們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呢?兩隻小小的鳥兀自遊動，在水面上啄食。有人經過，它們也只是向蘆葦叢裏靠靠。我拿出手機，想給它們拍個照。蘆葦堡壘裏就傳出“咕咕"聲，聲音也越來越急。兩隻小鳥不太情願地鑽回了蘆葦堡壘。數次想抓拍，企圖總是落空。
這麼小小一道河，面積狹小的一片蘆葦，竟然隱藏着一個隱祕的世界，水禽在其中生活、繁育，自得其樂，天天來往的人都只能窺探。這樣看來，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活，隱藏的祕密更是難以計數。每天經過時，我習慣搜索下空中，晴朗的天空中沒有大鳥起落，逐個查看蘆葦堡壘間的水道，淺綠色的水面安靜靜謐，仔細查看下蘆葦的縫隙，想再一次看到小鳥的蹤影。空中並沒有見到大鳥來去，蘆葦叢中偶爾只有模糊的影子，有時一隻，有時兩隻，甚至有一次竟然有五隻，兩大三小。總想拍下來，往往調整焦距時，小小的影子就迅速消失在蘆葦叢中。
一次次尋找、遇見、躲避中，逐漸體會到了水鳥父母的智慧。這塊水面很小，水中有魚有蟲，足夠它們容身，可以將小鳥養大。它們放棄在空中飛翔、放棄大聲的鳴叫，避開所有視線，只為平淡和安寧，它們悟透了“鳥生”，也啟示着我們的人生。人人在追逐着名利，追逐着眾人眼中的羨慕，其實幸福的生活所需很少。蒼鷹翱翔天空，也只要一片山崖棲身。青蛙呱噪四野，落腳也只在一泊小小的水窪。其實人也一樣，住在再大的城市，生活在再繁華的地段，真正需要的，也不過一片小小的安寧空間、三五好友而已。
路過蘆葦時，我不再刻意去尋找這家子水鳥，也不再好奇它們為什麼不去飛翔。這片小小的蘆葦塘就是它們當下的天堂!它們也肯定會飛，冰雪封河時，它們必定展翅高飛，去尋找另一片小小的安寧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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