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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望斷南飛雁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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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望斷南飛雁

散文||望斷南飛雁作文

在泥濘的鄉路上,我們的車艱難地行駛着。道路上滿是泥坑和積水,車輪下泥水飛濺,四望蕭瑟,寒風裹着雪粒從遠處飄過,帶來陣陣寒意,一條又瘦又淺的河渠緩緩從身邊淌過,最淺處遮不住補丁般的灘塗。河渠邊,白色的蘆花在風中舞動,一道長長的斜坡連着一條彎彎扭扭的窄路,伸向遠處的笪家湖,短暫的回程彷彿走過一段漫長的時光。

這是數年前,驅車從鍾祥南湖橋自西向東,回家時見到的情景。

離我家還有一段路程的時候,高高低低的土堆和水坑讓車輛無法通過,我只好把車拐到路邊一個廢棄的磚瓦廠裏。那一排排的工棚前面,滿是磚渣瓦片混合的地面。我記得,在這堅硬的磚石碎片覆蓋的地表下,曾經有一望無際的大海般的麥地,那肥沃的綠地曾經是鳥類的世界,大雁的夢鄉。

走在荒草覆蓋的路上,沒有一隻飛鳥出現在視野,空中瀰漫着一層層乳白色的水霧,彷彿是寂靜的顏色,那水霧自上而下,沒有褶皺。我們艱難走動的腳步聲、衣服揹包的摩擦聲,混合着風聲雨聲迴盪在清寂的曠野。

上世紀70年代起,這裏成了下放知識青年安置點後,麥田就改造成了棉花地。知識青年在當地農工的指導下,種植下綠茵茵的棉苗,棉花長高後,那些男女青年就穿行在田間,一次次施肥打藥治蟲,迎接一個個白茫茫的秋天;知識青年回城以後,這裏又變成了柑橘園,為了讓柑橘獲得豐收,人們又一次次地撒下化肥和農藥;再後來,這裏又改造成了機制磚瓦廠,屢經勞作、日益貧瘠的泥土變成了建房蓋屋的磚瓦。

如今,這裏是一片廢墟。

我家就在磚瓦廠的對面,中間相隔一條小河。

小河兩岸排列着榆樹和柳樹,在寒風刺骨中兀立,那裏荒草瀰漫。人去室空的院子裏東倒西歪地堆放着柴草,更多的殘牆朝着河岸洞開着窗子與門户。那些洞開的門窗後面,白天與黑夜,曾經有過許多的夢想,許多的故事,許多的愛恨情仇,但這一切,在今天,都已經被時間之手無情洞穿。

我沿着小路行走,以寂寞的方式走向寂寞的天地,把身心置於岑寂憂傷的曠野,向着河流,向着初雪覆蓋的曠野。

空蕩蕩的門窗後面,充盈着滿滿的記憶。

童年時的小河長滿了野藕,兩岸是各種繽紛的野花和茂密的蘆葦。下雨天漲水的時候,我們曾經一次次乘坐小船到笪家湖以外的地方採摘菱角和蓮蓬,在蘆葦蕩裏抓魚摸蝦。

小河的對岸是農場一望無際的麥田,每到霜降過後,冬小麥就覆蓋上無邊的田疇。夕陽下的麥地翻滾着碧波,嫩綠的麥莖富有詩意般的俯仰起落,隨着風速與風向的變化,綠油油的浪潮忽而湧向田中,忽而又湧向田邊,一浪趕上一浪。勁風吹過的地方,一道不規則的幽徑就會在青翠的麥苗的頭頂騰挪跌宕。

風拂過麥地與河流,蘆葦也微微地顫動,河面泛起細細的波紋。幾株老樹無言地垂首在河畔,在風雪的搖盪中回首過往。

童年的村莊河渠縱橫,一年四季清澈奔流,秋天霜降季節到來時,過冬的大雁開始眷顧到這裏,眷顧到小河邊的蘆葦蕩和一望無際的麥田。

雁陣鳴叫着從遙遠的北方飛翔而至,黃昏時分,在河岸和蘆葦上空盤旋,然後降低高度,輕盈地舒展雙翼,流線型的體廓,飛羽和尾羽組合成的剪影,遮住湛藍的天空,然後星點般地飄落,那身姿輕盈曼妙,靈動而富有詩意,成為鄉野空中的一道風景。偶有形單影隻的野鴨、白鶴也混跡在雁陣,在近處的河灘邊優雅踱步,幾隻白色的鷺鷥,一動不動地在淺水裏站成一尊雕像,弓着頸,等候遊弋的魚蝦,淺瀨上、碧水中,蘆葦叢和麥田裏面,雁鳴聲此起彼伏婉轉回應……

這一幕生動景象至今仍存留在我腦海,不時浮現在夢境裏,濃縮成遙想綿綿、依依不捨的鄉愁場景。

開始,農場的職工心疼辛苦播種下剛出土的麥苗,不時派人轟飛雁羣。但這種策略,很快就被雁羣習以為常,它們從一塊地飛到另一處麥田,讓農工的驅趕收效甚微。久之,雁羣見人們對自身構不成危險,膽子就慢慢變大。有時農工們還未收工,雁羣便絡繹不絕地飛落到麥田裏面。這遷徙的生靈似乎就此愛上了這裏,如此肥美豐盈的樂園太過誘惑,它們樂不思歸,規劃着安營紮寨繁衍後代了。白天它們聚集在小河邊的蘆葦叢盡情嬉戲,晚上便飛上岸在鬆軟的麥田中棲息安眠。

其實,過冬的麥田被大雁啄食之後,對來年收成並無大礙,雁糞還是麥田最好的有機肥料。大雁之所以不害怕人們,是相信人們還沒有萌生傷害之心,更無傷害之舉。我們在河邊玩耍時,不遠處眾多水鳥和平相處,爭相嬉戲,除非人有意識地靠近驅趕,這些飛禽是不會飛離的,更不會產生防範之心。

後來,這種深秋大雁遷徙的場景,不止一次地循環出現在我的腦海裏。當我行走在歷史煙雲之中的一個又一個黎明和黃昏,當我陷入某種無端的孤獨的時候,眼前就會掠過那雁陣的倩影,內心就湧動一股潤澤,胸中的苦悶塵埃也瞬時煙消雲散。

夕陽絢爛的光線投射過來,大雁的羽毛紅光閃耀。

我每次放學歸來的時候,總是抑制不住對大雁的關切之情,輕輕走向那片麥地,坐在田埂上近距離地觀察着它們的神態,忘了寒冷,忘了飢餓,這片充滿生機的田野,給我帶來無限的温情。

有一次,我意外發現,在一對大雁的身邊,兩隻體積稍小的雁在那裏轉來轉去,一身聖潔的的乳白點染,很明顯,這是兩隻年輕的雁。我不知道,它們是如何冒着凜冽風霜穿越浩茫的長空,跟隨父母從遙遠的西伯利亞飛行千里之遙的,它們看看我又看看在地上的麥苗,稚嫩的眼光如此明顯,讓人怦然心動。

夕陽的柔光輕雲般愛撫着它們,它倆頭頂白色,兩翼灰褐,腹部又是牛乳似柔嫩的純白,像是天宮降臨的仙女,那種對世界對自然對人類的陌生和新奇而表現出的膽怯和羞澀,使人頓時生出諸多的美好的聯想和愛憐:初綻的小荷,帶露的梨花,晴空的白雲,深山的清泉……最美好最純淨最聖潔的比喻,仍然不過是比喻;仍然不及這大雁自身的本真之美。

這美麗如此生動,直教我心靈震顫,甚至敬畏。

我揚起雙手,輕輕地拍拍手掌,兩隻大雁飛起又落在附近,他們的父母神態安詳,充滿慈愛地看着自己的後代,像在遙遠的西伯利亞草地那樣淡定悠閒。

在四野蕭瑟,天地蒼茫的寒冬,這美好的生靈行走在黃昏的大地,詠歎子夜,給笪家湖的田野平添了活力和靈氣,幻化出興旺時期的遙遠生機。

那是我人生中最痴迷陶醉的季節,那一刻,世界對我來説就是麥田和大雁。

噩夢從一個清晨開始。

直到那撕心裂肺時刻出現,直到大雁淒厲的哀鳴在耳邊響起,直到看見那慘烈的一瞬,直到今日我依然感到手中的筆端在顫慄落淚。

那是一個朝霞燦爛的清晨,小河兩岸和連綿的麥地上棲息着大片的雁羣,晨風吹拂着無邊的麥地,人們也被即將到來的收穫鼓舞着,屋宇和田野泛溢着愉快喜悦的聲浪。

大雁從河岸飛起,貼着碧綠的田野,作出一種平行滑動的姿態,恰如一片祥雲飄落在綠茵茵的麥地,悠閒地開始一天的早餐。正當忘情於最輕鬆最愉悦的美食之中,躲在田埂下面的獵槍響了,誰也不曾料到,趁着夜幕的掩護,冒着寒冷的獵鳥人藉着暗淡之光埋伏在田壟的溝壑下面,悄然把死亡送到大雁的身旁。那是農場為了“保護”麥地組織的獵殺,那子彈彷彿霰粒般掃過,直撲雁陣。驚慌失措的大雁啟動翅膀意圖重新疾飛藍天……

眼前一片黑暗,一切都為時已晚。

當我再次眺望天空,惟見一片片帶血的羽毛飄然而落,那羽毛帶着血腥和恐怖,空氣裏瀰漫着火藥和血腥氣味的混合。大雁落在地上, 痛苦萬狀地掙扎, 有的被打折了翅膀, 有的被打破了腦袋, 有的被打爛了腹部, 它們都發出陣陣哀鳴, 鮮血淋漓染紅了麥田。

兩隻獵狗瘋狂地衝進麥地,對受傷的大雁進行撕咬,大雁哀叫着,做着無力的掙扎。我奔過去,撿起腳下的土塊,狠狠地擲向獵狗,那狗跑了。我抱起一隻受傷的大雁,那大雁慘叫着,渾身發抖,鮮血從脖子的傷口裏湧出,眼中是痛苦絕望的光。一個繫着綁腿猥瑣的獵殺者走過來,野蠻地奪走了我手中的雁,大搖大擺而去;他的同夥在田野上追逐着,近百隻無辜的大雁成了獵殺者的戰利品,對生靈的蔑視,讓那些人毫無罪惡之感。

麥田裏,受傷的大雁還在悲慘地掙扎,有的原地轉圈,發出急切的連續不斷的慘叫;有的飛起來又落下去,剛落下去又飛起來,似乎驚恐似乎是焦躁不安,它們已無暇顧及自己的子女或伴侶,徒勞無力地做着最後的掙扎。

過了幾天,我放學從河邊的蘆葦叢經過時,忽然看見遠處蘆葦不住地晃動。我踩着泥水撥開蘆葦往前走去,發現一隻大雁竟縮在葦草的下面瑟瑟發抖,腹部是一片潤潔的乳白色,見識了同伴們在人類的殘暴下死亡的場景,它已不敢再發出“嘎嘎”的鳴叫。我立即想到,它就是我曾見到過的那隻腹部乳白的小雁,受傷後跌落在蘆葦中躲過一劫。在這裏,它見證了那慘烈的一幕,見證了父母親驚心動魄的逃亡之路,它失去了同伴和父母,已無力展開受傷的雙翼。

我走過去,它的眼中閃着恐懼之光,一動不動地聽憑命運的安排。我抱起它來,它的翅膀和一條腿同時受傷,翅膀上沾滿了血跡,我的心裏抽搐起來,發覺那條腿實際已經斷了,只有一縷尚未腐爛的皮連接着。它的光潔的羽毛變成灰黃,頭上粘着污黑的垢甲,腹部黏結着乾涸的雁糞,翅膀上黑白難辨,渾身都在瑟瑟發抖。

我把大雁抱回家去,母親心疼地説:大雁離開了同伴就成了孤雁,那另外一隻早晚也會死去。

我想象着這隻大雁在草叢中艱難掙扎的情景,為它輕輕洗濯,把羽毛上的污跡擦洗乾淨,給它的傷口敷了消炎藥膏,為它採來綠色的麥苗,用一個很大的魚笊把它保護起來,盼它傷愈,重新站立起來。

然而,僅僅維持了兩天,僅僅兩天,第三天的早晨,牆角的乾草地上,它靜靜地躺在那裏,再也不能動彈,眼睛卻直直地睜着,面對它目光深處最後的期待,我沒有能力相救。我相信,它那雙直愣愣的眼睛裏,一定是在尋找它的故鄉,它的同伴,它的父母和熟悉的麥田……

天地一片沉寂,我把手放在大雁的羽翅之上,五指艱難地滑動,直到它的目光凝固熄滅,過去的柔軟與温暖已經消失,取代的是棘手和冰冷。

母親噙着眼淚,告訴我悄悄地去埋,不要讓村裏的狗發現地方。

掩埋了那隻幼雁,我孤寂地行走在麥地的田壟上。泥水,濺起心頭片片悲涼。一時之間,彷彿有看不見的眼淚跟着湖上寒風一起呼嘯。

夕陽隱於村落的上空,明月在薄雲裏躲躲閃閃。我趁着慘淡的霞光走進河邊的麥地,在血紅的晚霞中,朦朧的夜色下麥浪翻滾,彷彿墜入夢裏的流星。我想,夕陽下的麥田從此不再是清明透亮的碧綠,應該籠上一層憂鬱的慘淡,隱隱約約,如訴如泣的憂傷。

繞着麥地行走,風似乎帶着梵音緩緩地拂過麥苗,空中一羣雁影正向遠方飛去,一陣陣哀鳴蕩過我的耳際,彷彿置身於茫茫的虛空。從什麼也看不見的視覺中,我感覺到壓抑和孤獨,人們常常在孤寂中尋找可以傾訴,可以寄託情愫的朋友。遠方飛來的朋友,你在哪裏?

我走在麥田裏,萬物沉靜地安放於夜的神壇,眼前的麥地盡頭,村莊和山嶺已經深沉地酣睡,失散的孤雁叫聲突出了夜晚的靜謐,就像星光突顯了夜的深黑。

又一個冬天來臨了,冷岸寒塘,舟空槳橫,房後那條又瘦又淺的河流早晚會結上一層薄冰。

經過一個冬天的砍伐,乾透的蘆葦一片片倒下,田野開始變得蕭疏曠遠。

那些雁呢,那靈動的倩影和婉轉的雁鳴呢?綿延於天際的麥田裏,再也看不見那遠方的使者了,只有淚水般的絲絲小雨,把大地浸染成亙古的寧靜。

大片的冬小麥,在土地的催生中開始變綠長高。綠色在田野蔓延,為了抑制麥苗的瘋長的節奏,農場出動了一台台農用拖拉機,後面拖着石磙在麥地上碾壓,以期限制麥苗在大雪覆蓋前拔節長高的速度。看着一輛輛奔忙在田野上的拖拉機,母親歎息到:要是有大雁就好了。

夕陽千萬山,望斷南飛雁。

今天,在我回首往事,於紛亂中撫平這些思緒的時候,茫然四顧,那不同色彩的雁羽彷彿是永難抵達的幻境。在笪家湖的那些夜晚,我經常睜開眼睛尋找一條入眠的通道,大雁驚豔的飛翔姿容,在我眼前展翅、俯衝、盤旋,揮之不去。一次次在夢的邊緣疾行,一陣陣悦耳的雁鳴,迎着蜿蜒滲透過來的微光,閃爍之間,仿若在曠野深處呼吸的心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