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看見在路上興致勃勃地去山上放牛的小孩子們和他們前面走着的牛羣，我就會想起小時候我家喂的水牯牛。
小時侯我的主要活路就是放牛。我家喂的是一頭水牯牛，它中等個兒，長着U形的犄角，挺健壯，性情暴烈好鬥，但很會體貼主人。我不願走路時，便抓住它的前脊毛，它立刻知曉主人用意，就將前身趴下，讓矮小的主人踏着犄角爬上牛背，乖乖地做了小主人的坐騎。有時騎在牛背上，由於不小心，我會從水牯牛的前脊背滑落到它的頭頂，但它從來沒有傷害我的意思，相反每次都温順地讓我從容脱身。因為水牯牛通人性，懂感情，我很喜歡它，對它很有一些依戀。
我家水牯牛十分聽話，吃草也很認真。放牛時，我將它打到山坡上，便不去管它。我或與小朋友們盡情嬉戲、玩耍，或往家裏及其他地方走一遭，或獨自躺在山間平整鬆軟的草坪上美美地睡上一覺。到小夥伴們都快要回家時，我才去察看水牯牛的蹤跡去向，它多數時間都正乖乖地在山上有滋有味地吃着青草。此時，我呼叫一聲，它便與其它牯牛一道，踏上回家的路途。
水牯牛有時卻也頑劣，很不安分。當我將它放在坡上時，它不是安安穩穩地吃草，而是到處亂竄。此情況大概有三：一是看到漂亮異性就忍不住上前套近乎，伺機過去耳鬢廝磨膩歪一番。有時獸性發作，慾火難耐，它甚至還強行與異性行魚水之歡。二是畜類天生的劣根性作怪，大抵畜類均無組織無紀律，好鬥不服管教。劣性發作時，它會四處尋找同性中的好戰分子，與好戰分子較量、搏鬥。得勝時趾高氣揚，活像凱旋而歸的將軍;失利後則垂頭喪氣，好似鬥敗了的公雞。不僅如此，若有人對它施加責罰，它還會叛逆，將U形犄角抵向責罰它的人，並怒目而視。三是嫌棄本山坡青草不稱心不如意，就東跑西竄，尋求更好的去處，以改善自己的伙食條件。更有甚時，它絲毫不留戀坡上青草，徑自走向玉米地，張開大口，狼吞虎嚥，一些鮮嫩青翠的玉米苗很快遭了殃，成了它腹中的美味佳餚。待到有人發現它，攆它走時它才極不情願地離開;倘沒有人發現它，它就可以美餐一頓，大飽口福。
瞭解水牯牛的習性對於放牛有一定裨益。放牛時間日久，我對它常光顧的玉米地已瞭然於胸，每當它頑劣不安分時，我且不去管它，先直接一溜煙跑到玉米地中間候着，待它來時逮個正着;有時心血來潮，我便去地裏扯一把青草，並有意識地將青草伸到它的嘴邊，緊接着又將青草縮回，它就會緊跟着你，走出好遠，眼睛盯着青草，嘴裏發出“哞哞”的求告聲。這時我就可以抓住它的鼻線，用力幾拽，它疼痛不已，忽地前腳伏地，雙眼流淚，像是在求饒……如此這般，有時卻也奏效，一段時間裏它不會再頑劣，不會再亂竄。
水牯牛後來被牛販用黃牯牛換走，我很憤慨，傷心難過了很久，並用拒絕放牛的方式表示抗議。
而今，我常常在夢中放牛。恍惚我騎在牛背上，水牯牛馱着我一直走到山坡;隱隱約約地，我又逮住了正在偷吃玉米苗的水牯牛;迷迷糊糊中，我拿着青草，水牯牛“哞哞”地叫着，跟着我追……南柯一夢醒來，方知我對兒時的水牯牛竟是那樣的魂牽夢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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