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分明是走了，最近，不知怎麼了，總愛惦記母親，總愛惦記老家的事。我梳理一下記憶，那個雪天，母親賣菜給我交學費的故事，又活躍在我的眼前。
那是一九八零年冬天的一個早晨，風呼呼地吹着，雪花被擋在窗户的外面。寒風依然能穿過門窗的空隙，入侵到屋子裏來。我被冷醒了，下意識地向被窩裏躲着，卻依然能聽到媽媽在堂屋裏把弄蔬菜的聲響。我迷迷糊糊地回想着，這些年來，媽媽為了我們家，日夜勞作的畫面。我的眼眶濕潤了，我趕快起牀，希望能幫着媽媽做點什麼。
過了一會兒，我來到堂屋，媽媽已經把圓圓的，白白的“蓮花白”裝滿一大揹簍。四方桌上，媽媽剛做好的飯菜正冒着熱氣，媽媽把飯盛好，叫我快吃，她要和我一起出門。那個熟悉的湯碗裏，裝着煮好的蓮花白菜葉，是挑選後剩下的，半青半白的，味道當然不算好吃。小碗裏，有三五片肉。媽媽不捨得吃肉，總是往自己的碗裏夾菜葉，很帶勁地吃着，裝出比吃肉還香的樣子。她終於夾起一塊肉，結果卻又放到我的碗裏。她哄着我説：“把這塊肉吃了，才能得到一百分。”我知道媽媽的話不一定是真的，但媽媽的心一定是真的。
那天早上，我媽媽揹着一大揹簍蓮花白。我揹着書包，手裏也抱着一個蓮花白，一同向學校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還有些零星的雪花時不時地飛舞着。偶爾，有幾片雪花停留在媽媽的頭髮上，停留在媽媽的耳朵邊。我想趕走那幾片雪花，但我個頭太小，實在夠不着。只好悄悄地陪同媽媽向前走着，腳下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一串，又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歪歪斜斜地留在雪地裏……
放學了，老師把我叫到一旁説：“你媽媽把你的學費交齊了。這支鉛筆，是你媽媽給你買的。”我木木地站在老師面前，本能地計算母親揹負的重量。學費1.8元，連花白3分一斤，母親至少背了60斤菜……
老師又叫我接住鉛筆，我抬頭看老師。怎麼了?老師的眼角也掛着淚水。我沒有接老師的鉛筆，我知道老師是用同情在撒謊。我逃離老師的視線，只想早點回到母親身邊。
我推開家門，飯桌上的紅薯還冒着熱氣，媽媽正端來一碟蘇麻面，屋子裏開始散發出誘人的清香。我不愛吃紅薯，但是那天的紅薯藏着別樣的味道。甜甜的，暖暖的，混雜着蘇麻面誘人的香味，變得特別可口。
多年以後，紅薯拌着蘇麻面的味道還是那麼記憶猶新，一口清香一口甜的味道常在脣齒之間瘋漲。母親去年走了，有媽的味道惦記成了走不掉的記憶，還在故鄉悠長，還在腦際悠長。
人人簡歷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