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五十個小時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此刻外面下着雨，天地間只有雨的聲音。還沒有到梅雨季，可是這雨似乎也與北方不同。站在六樓的窗前遠眺，煙雨濛濛，自然而然地引起人的遐思。這思緒漫無邊際、飄飄渺渺穿越時空，在雨霧中不絕如縷。
這次出行，忙於旅行、交友，再有一些雜務，致使心情寧靜不下來。所謂的詩情畫意應該有閒情逸致的心境來咀嚼、品味。
好久沒談詩詞了。
昨天下午終於閒了下來，在娘子的弟弟家有時間上網。在雨聲中打開自己的QQ羣，忽然想起南宋詞人蔣捷的一首《虞美人·聽雨》來，隨即發在羣內。晚上在回家的公交車上，車前方的燈光中雨絲是那麼地綿密，城市夜生活的燈紅酒綠籠罩在煙雨之中，迷迷茫茫，不知何種情緒，秦觀的那句“無邊絲雨細如愁”突然出現在腦際。
詩人是敏感的，所以多愁善感。秦少游的愁如同無邊絲雨，數也數不清，那麼賀鑄“試問閒愁都幾許？”那是：“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他這愁似乎比少遊更多。
這愁是何物？我也不清楚。但細究起來，這愁也有真愁與假愁之分。想來少遊也好，方回也罷，他們的愁似乎是自己找來的，如同辛稼軒的“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説愁”罷。
那麼蔣捷的愁呢？蔣捷是南宋遺民。他的愁是真愁。這愁與他形影不離、揮之不去。這愁不僅僅是自己的身世之愁、悲歡離合之愁，更是民族之愁，國家之愁啊！他的愁，即使過去了七百餘年，今天我們在讀他的這首《虞美人·聽雨》時，仍能夠感同身受。
在這首詞中，他只截取了生活中的三個鏡頭展示給我們，少年、中年與老年聽雨的場面。三個階段，作者心境不同，感受自然不同。“少歲那知世事艱”？他自然是“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過的是紙醉金迷、歌舞場中的生活。沉迷於此，不知愁為何物。到了中年，他“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嚐到了生活中艱辛，已經露出了些許蒼涼無奈。當時的南宋王朝業已風雨飄搖，江河日下。詩人“有心殺賊”而“無力迴天”。到了老年，他“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只是感歎老了，心有愁卻不説了，不説是因為愁太多、太重，無法言説，説也無益。真的是“而今嚐遍愁滋味，欲説還休，欲説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啊！他不説愁，話頭一轉，説感受“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悲歡離合對於每個人來説都是無情的，我們只有無奈的承受，既然如此，愛咋咋地，就一任它去吧。
這首詞層層遞進，滿篇的愁，卻看不到一個“愁”字。到最後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從字面上看，作者只是提供了幾個鏡頭，給了我們一些具體的意象，這是我們詩詞愛好者應該認真學習的。通過這些意象，達到作者抒情表意的目的，營造出詩詞中的意境。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把藝術境界分為“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兩種。很顯然，蔣捷的這首詞是有我之境。王國維説“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具體到這首詞中作者運用的非常明顯。
煉字，在詩詞作品中非常關鍵。這首詞中有幾處提醒給大家。“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中的“昏”字，它把那種場合作者的形態表達的很精確。“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中的“客”、“闊”、“低”和最重要的“斷”字。“斷雁”，失羣的孤雁。它“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遲。渚雲低暗度，關月冷相隨。”在西風中無助地哀鳴着。何等悽惻！還有最後一句的“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中的“一任”，“點滴”用得令人稱絕。“一任”，表達出作者的無奈。“點滴”，李清照：“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我想，蔣捷是否借用了李清照的故實？
在雨聲中，我細細品讀了這首《虞美人·聽雨》。有所得，也算打發了這段時間，饒有滋味，故而形成文字，以資事後憶之。
人人簡歷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