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的草坡上，天上白雲悠悠，地上羊羣吃草。再加上一羣天真爛漫的孩子在發瘋似的打鬧，這歡聲笑語充滿了我的童年。
01
童年的記憶有很多，最難忘的卻是我放羊的那段日子。那時候我八歲，我一邊上學一邊給家裏放羊。
我家人口多，父母辛辛苦苦養活我們八個孩子，缺衣少食在所難免。我八歲那年的夏天，父親從集市上買了兩隻青花羊羔回來。父親對我説：“別看現在只有兩隻小的，只要你好好餵養，將來就能是一羣羊。”
兩隻羊羔能不能變成一羣羊我沒太在意，我只知道，我有了兩個惹人喜愛的玩伴。這兩隻小羊羔可愛極了，它們披着青灰色的毛，長着一對半橢圓形的犄角，下巴上有一把倒傘狀的鬍子。它們只要睜開眼就咩咩地叫個不停，直到我領着它們出門或者把事先準備的好的草和葉子扔給它們們為止。放羊這活計，相對其他體力勞動而言要輕鬆些，也適合我這個年紀的孩子幹。於是，我就成了家裏專門負責放羊的羊倌。
你可能會問，這又得上學又得放羊，顧的過來嗎?我告訴你，能!
因為我家離村小很近，而且我小時候的學校，其實就是一個老師教從一年級教到四年級那樣的大複式班。四個年級的學生在同一個班裏上課，老師經常是剛講完一年級的課緊跟着就得講二年級的。為了避免互相干擾，一二年級的學生放學就比較早。於是，我一邊上學一邊放羊了。
我每天領着我的兩隻小羊羔去上學，先把它們拴在學校的院子裏，然後把從路邊順手弄來的草扔給它們之後再進教室。等老師講完一年級的課佈置完作業宣佈下課之後，我第一個跑出教室牽上我的小羊羔，到學校外的山坡上玩去了。
我來到山坡上把繩子放開，小羊羔就乖乖地在那吃草。而我不是上樹掏鳥就是下溝捉魚，有時還會跟幾個小夥伴結伴去偷鄰村人種的瓜果，總之放羊比寫作業和去地裏幹活愜意多了。
其實剛開始放羊的時候可沒有這樣輕鬆，因為只要放開羊繩，羊拔腿就跑。我怕羊跑丟了更怕羊從山砬子上摔下去，於是便去追，累得渾身是汗腿打哆嗦才追上。後來乾脆把羊拴到樹下有蒿的地方，可羊説什麼也不肯吃。我又把羊牽到溝沿邊羊才開始吃溝沿上的樹葉，直到中午太陽當空照時羊才吃飽。村裏放羊的大伯告訴我，羊也有愛吃的草和不愛吃的草，應該把羊牽到有它愛吃的草的地方，那樣才能讓羊既不亂跑又能吃飽。
因為我是家中老幺，所以剛開始放羊的時候，我媽讓五姐跟着我一起放。一共就兩隻小羊，還用得着兩個人來放?我知道，那是我媽怕我出事，所以叫五姐護着我嘞。
可是五姐不喜歡放羊的活計，沒過幾天就不想不幹了。後來我媽見我一個人放得挺好，索性就把兩隻羊交給我管。
一個人放羊就不能偷懶了，畢竟這兩隻羊是可以變成一羣羊的，所以我開始把心思用在養好兩隻羊上。每天放學後，我都先去割一大捆草揹回家，我想讓兩隻羊吃得飽飽的，趕緊長大。但是兩隻羊對着我辛苦割來的草挑挑揀揀，僅僅吃了一小部分草，大部分的草被丟在一邊看也不看。我很惱火，心想餓你一夜看你吃不吃。
等到第二天，我發現羊肚子是扁扁的可草依然在。我想起了大伯的話，於是就在放學回來的路上，選擇羊愛吃的草割了一大捆背了回去，這下子羊吃得可歡了。只要肯用心就沒有幹不好的事，我對羊的吃食情況進行觀察。漸漸地發現，羊偏愛吃樹葉、喜食馬兒草和小型灌木、對於黃蒿之類的植物根本不吃。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就投其所好，羊愛吃啥就給它割啥。在我的精心餵養下，兩隻羊長得很快，也對我漸漸親近起來。
02
光陰似箭，一轉眼又是一個春天。就在草木吐綠、燕子北歸的日子裏，我家的兩隻羊變成了六隻，新添的四隻小羊羔擠在媽媽的肚子下面吃奶的樣子，誰見了都會喜歡得不得了。
我的小夥伴們聽説後，紛紛來我家看羊羔。有個小夥伴想抱一下小羊，不想竟被羊媽媽頂了個迎面朝天。但小夥伴們熱情不減，有的拽來馬兒草，有的拎來楊槐葉爭搶着餵羊，與此同時還想趁羊媽媽不注意偷抱一下小羊。
小羊很頑皮，出生沒幾天就能從羊圈的籬笆門縫裏鑽出來偷吃鄰家自留地裏的青菜苗。鄰家大娘發現後一邊用石塊追打，一邊指桑罵槐。看她那樣我心裏很是不滿，到後來鄰家大娘竟揚言説小羊再跑她的菜地非把它們藥死不可。
雖説是嚇唬我，但我的擔心和氣憤還是油然而生。現在想來，在那糧食貧乏時代，自留地裏的產出彌足珍貴，自留地裏的菜更是一家人的救命糧，小羊跑去糟蹋人家的蔬菜實屬不該。
暑假來了，我的任務又有了變更，一天放羊兩晌可以不用給家挑水，我開心得不得了。
挑水是我小時候最怕的活計，因為我們全村人吃的水是從離家半公里外的水泉坡下邊的一泉眼中挑的，來回得走一個多小時的山路。由於全村人都在這泉眼吃水，泉眼的出水量不大，所以挑水需要早起，去遲了還要排隊挑水的小路崎嶇蜿蜒，從溝底挑到家，路上累了要歇七八回。在歇息時，若放桶不平，就可能前功盡棄。我自小體弱，一次挑兩少半桶水就累得要命。所以那時挑了幾次水，我簡直如同害了一場病一般的難受。
而到山坡上放羊就不必這般受累，我只要把羊慢悠悠趕到山坡上，沿途可欣賞潺潺的流水，可欣賞“青山如黛遠村東，嫩綠長溪柳絮風”的景色。到了小山坡上，我可以躺在草地上一邊看羊兒吃草撒歡，一邊看白雲悠悠。若再帶上幾個小夥伴就更好了，那這一天絕對是快樂和喧鬧的一天。
夥伴們都喜歡跟着我一起放羊，一則是因為能跟我一起玩老鷹捉小雞;二則是因為我知道哪棵樹上有鳥窩，哪個鳥窩裏可以抓到小鳥，哪裏可摘到好吃的野果，哪裏可以挖到屎殼郎。總之，只要跟我一起玩，總是很開心也總會有意外的小收穫。所以故鄉的山坡、樹林、溝堰、小河邊等都留下有我和小夥伴的歡笑聲和羊兒咩咩的叫聲。
想想看，在青青的草坡上，天上白雲悠悠，地上羊羣吃草。再加上一羣天真爛漫的孩子在發瘋似的打鬧，這歡聲笑語充滿了我的童年。以致每當我想起這場景時，我都會感慨萬千。
03
金秋到來的時候，我家的羊羣再添新丁，隨着羊數量的增加，我每天下午放羊的場地範圍也不斷擴大。今天去大溝邊放，明天可能到南嶺放，後天可能到南坡放。但我最願意去的還是南山溝。那裏山高草豐，來去只有一條羊腸小道，牛到不了那兒羊卻可以。最難得的是，此溝野果很多。大酸棗就不必説了，牧狐梨也不必説，還有一些不常見的野果如牛鈴、甜布盤等。在這裏不僅羊能吃飽，我和小夥伴們也可以解解饞。更重要的是，在這裏能聽到曹窯礦的廣播，讓我記憶尤深的是天氣預報。
“各位聽眾您們好，受西伯利亞高氣壓的影響，今天夜裏到明天，偏東風二到三級，最高温度33度最低温度21度，後天午後可能有雷雨……”
時間久了，我竟然能把天氣預報學得像模像樣。如今三十多年過去了，每當想起那時我模仿廣播裏的天氣預報的樣子，姐姐們都忍不住會笑起來。
兩年很快過去，我家的羊羣一直在擴大，我也在放羊中發現了許多新奇事。比如小羊吃奶要下跪，同一天生下的小羊放亂後都能準確找到自己的媽媽。更不可思議的是，只要用心觀察羊吃草的樣子，就能推測出明天天氣如何。如果明天下雨，那麼今天的羊都很乖，而且能吃的特飽。如果明天是大晴天，那麼羊會不好好吃，且愛打架。
冬天的時候，羊不僅能從厚厚的積雪中準確找到愛吃的樹葉，還能找到已發芽的青草。吃樹下乾果的時候還會吐核等等，這些都是書本上看不到也找不到的。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放了三年羊的我，從曾經的體弱多病變得高大健壯起來。在那年秋天到來時，我家的羊肥了，而我也要上國中了。於是，我家的那羣羊就一個不剩地被賣給了羊販子。
羊長肥了自然要賣掉，但我是滿心不願意的。想起羊被牽走時那無助的眼神，想起大羊和小羊分離時流淚哀鳴的樣子，我心裏就難受的不行。每拉走一隻羊，就像打我胸口一拳般地難受。
這也許是因為在那個年代，羊給我帶來了太多美好和歡樂，我已經把它們當成了夥伴和知心朋友的緣故。如今在夢中，我還常常想起我放羊時的那一幕幕場景。也經常會想起羊兒們圍着我咩咩叫的樣子，還有我和夥伴抱着羊羔一起回村時唱的歌謠。
“秋季裏來樹葉兒黃，一個老漢去放羊……”
美好的童年，美好的記憶。總是忍不住想問自己，這美好的一切，何時還能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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