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過完春節離家前夜，我和兒時的玩伴老狗和胖子曾乾過一杯離別酒。在舉杯的時候，我們每個人都説出了自己在新的一年的目標和打算。老狗説要順利通過教師資格的轉正考試；胖子説今年畢業要找一份工作，是工作就行，反正不能回家呆着；而我的目標是寫20萬字的文字。三人約定一定要朝着各自的方向努力，待到年底回家時彼此檢驗和見證。
相對他們而言，我是比較幸運的，幸運之處就是我離開了那個山村，到城市來混跡，比他們走得遠一些，睡得晚一些，掙的錢多一些，吸的二氧化碳濃一些，見的房子高一些，走的馬路擠一些，時間緊一些，腳步快一些而已。
老狗則不同，老狗在省城讀了幾年師範，畢業後工作無着落就回家了，在我讀多的鄉村國小教書。據説，這還是找關係才得以有一份所謂的工作，每月拿200元的所謂工資。也許老狗有過為鄉村教育事業做貢獻的理想，但當看到那些在這所學校修行了一輩子，教過老爸也教過自己也許還要教自己兒女的，從幾十元的工資漲到現在的一千多元的祖師爺們每個月穩穩當當地拿着比自己多六七倍的鈔票；當看到一個個唸完國小就外出打工掙錢讓家裏富裕的同村人；當看到自己的年邁的父親無力負擔繁重的家務，母親有病在身需要錢醫治，同齡人都娶了老婆甚至生了孩子自己還是個二十五六的老處男感情亦無寄託時，老狗那以犧牲自己為教育做貢獻的理想就失去了神聖的光環。他想要改變自己，而改變自己的唯一方式就是繼續考試，考教師資格證，以便正式入編，考公務員，以便成為國家的人，以此來改變家庭。除此之外，似乎別無選擇，讓他這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所謂大學生放棄所謂的那份工作去外面打工他是不肯接受的，他家人是不肯接受的，村裏人是不肯接受的；就算是他接受了，鐵了心要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説吧，但從鄉村走向城市的路對於曾經從城市退回鄉村的他而言可謂舉步維艱，如果城市好混，能混，他當初在城市的學校畢業就不會回到鄉村這條死衚衕。
胖子更不同，上的是一所畜牧學校，據説在學校除了學習關於獸醫的理論知識，唯一的實踐方式就是跟豬有過親密接觸，給豬把過脈，量過體温，打過針，餵過食。其實，這東西對於農村的孩子而言不用實踐，生在農村的孩子自小都跟豬有過親密接觸。用胖子自己的話説，早知道讀了十幾年書，花了很多錢搞來搞去，最後是養豬，還不如從小就在家養得了，何必費如此周折。至於畢業以後的路，更是雲遮霧罩。但有了老狗的前車之鑑，他決定是不回家了，哪怕在外面給別人養豬，也不能回家養自家的，在外面有可能以後還可以醫更多的動物，要是哪天能醫闊老頭貴婦人俏小姐的寵物，那可是個好的門路。要知道，人家一老頭為一隻死去的狗辦喪禮就能揮掉10萬元，要是有人能把那隻狗給醫活了，那還不給個100萬，碰上幾個這樣的狗主人，那還不成富翁了。在鄉村就不一樣了，鄉村的狗吃的是屎，看的是主人家的門，主人對它們的冷暖温飽向來是不聞不問的，病了你就自生自滅去吧，死了還可以享受一頓美味。反正鄉村的狗們向來都是在二八月自由交配，自由生仔，隨便撿一隻扔在院子裏，那就是自家的了。要是學獸醫的胖子回到農村，永遠不會有醫狗的機會，雖然可以醫其他的牲畜，但畢竟沒有人肯為一頭牲畜掏太多的錢，更不用説萬元。所以，胖子回村就是獸醫無用醫之地，所以，胖子不回村是有長遠眼光的選擇。
而我啦？我懷揣着20萬字的計劃遊蕩在這個城市，白天給了別人，夜晚給了空虛，惶惶不可終日渾渾噩噩地過着朝九晚五的機械般的生活，忙的時候想寫點什麼可是沒有時間，閒的時候只想好好睡覺理不清思緒。所以，至今，20萬字還時一個虛無的計劃。
我從來不會強迫自己寫東西，就像我從來不強迫自己幹不原意乾的事情一樣。所以，我給自己的這20萬字不是為了湊字而寫，也不是為了工作而寫，更不是為了發表而寫，而是真正在自己想寫能寫的狀態下率性而為的文字，是屬於我自己的，與別人無關。當然，這話聽起來有點自欺欺人。
工作於我而言，只是為了生存而進行的一項活動，所以在我的思想裏不是最重要的。雖然我每天忙於工作，而且有時是忙得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但是隻要一有空閒的時間，我就會蜷縮在自己靈魂深處不為人知的祕密角落，進行翻江倒海的自我審視和苦苦思索。然而，這種審視和思索也只是自己的痛苦掙扎而已，很少落到實處，很少得以呈現。所以，經常會為自己的碌碌無為而恐慌，而失落。因為，我忙忙碌碌得來的，除了鈔票，都不是我想要的，都不是我自己的，留給我自己的只有虛無和壓抑。
每天埋頭在別人的猶如波濤洶湧的海洋般的文字堆中，不論是陽春白雪還是下里巴人，不管是高尚還是低俗，亦不論是精品還是垃圾，都得面對，猶如一個士兵在千軍萬馬中衝鋒陷陣，殊死搏鬥，但功勞是將軍的，我只是別人文字的附庸。日復一日，無所突破，麻木疲憊。這樣的生活，是一種精神的摧殘；這樣的工作，是一種思想的煎熬；這樣的狀態，是一種慢性自殺。這樣的日子，我不想再繼續。
所以，索性辭職。畫一個圈，是一個終點；給自己放一次假，是一次總結和調整；選擇一個新的起點，去尋索新的方向。一切尚是未知。生命的起點是出生，終點是死亡，在出生與死亡之間，是等待驗證的未知。
想寫的太多，但總是理不清思緒；想説的太多，但總是難以啟齒。附庸的日子暫告一段落，自由了，睡醒了，就去實現我的20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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